行走世间 下(263)
这不可能。
她望着手上的贯穿伤口,恍惚了一刹。
百无禁忌可以免疫命运的束缚,这种规则上的克制,并非数量的堆叠可以打破的。
无论不见寒掷出多少决定论,都应该对她毫无作用。
瞬息之间,她就醒悟过来,星鳞的确是不可能将她身体击穿的。无论是她看见的贯穿伤,还是小臂上的剧痛,都是女巫权柄造成的幻觉。
可是女巫权柄的可怕之处,正在于此。
只要有一瞬间,你信以为真,幻觉就会由虚构的知觉,变成真正发生的现实。
“百无禁忌可以被决定论击穿”,这个念头从牧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刹那,被女巫权柄捕捉到,并将其从幻觉转化成了现实,成为百无禁忌唯一的破绽。更多的星鳞打破了百无禁忌的免疫,将牧糍的身体击穿。
无数鳞片穿身而出,带起四溅飞散的血花。那一瞬间所造成的重创,用“万箭穿心”来形容,毫不为过。
剧痛使牧糍尖声惨叫,几乎无法站稳。她身上华丽的长裙转眼间被染红,鲜血沿着裙摆沥沥滴落。
可她没有流露出丝毫退缩或者恐惧的神情。
她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双臂,蜷缩着腰战栗,片刻之后,竟然放声大笑起来。
“有趣,这才有趣!”她仰天大笑,对生死一线的舍命搏杀,表现出了完全病态的狂热和痴迷,“我真喜欢你的剧本,千变万化,步步杀机……太有意思了,我从来没有玩过这么好玩的游戏!”
“作为这美好体验的谢礼,我也会认真回敬你的!”
她彻底放弃了百无禁忌的防御。
万千穿心而过的星鳞,顷刻间将她的身体打成了一面千疮百孔的筛子。它们几乎击碎了她身上所有的软组织,像冰雹击打窗棂那样,敲裂她的骨骼。
很快,她浑身上下都被砸得稀烂,露出森森白骨。她像一具残破不堪的骨架,勉强支立在紫水晶树林中央,骨架上挂着由精美长裙变成的破布条,连粘筋膜的肉糜和不断滴落的血污。鲜血在她脚下聚成一汪湖泊,深红色浓郁得发黑。
可她依旧没有死去,亡灵权柄赋予了她不死的躯壳。
“好疼……”她破碎的声带震动着,胸腔中发出漏风的、沙哑粗糙的声音,“哈哈哈……真的好疼啊!”
血魔的权能,【血噬】。
承受伤害,并带给血魔权柄的持有者同等量级的创伤。
紫水晶树林地面剧震,无数紫水晶树叶坠裂,刺耳的水晶破碎声掩盖了少年承受重伤的痛苦惨叫声。周围的树影变得模糊闪烁起来,似乎是幻境的构建者无力再维持完整的虚象。
地面上的血泊顿时像嗅到腥味的鲨鱼一样,兴奋地冒起泡来。从血泊中蹿出数条血蛇,四处游走,寻觅隐藏在虚实之间的敌人的踪迹。
看起来还差一点点火候。
剩下的血蛇自发缠绕上牧糍鲜血淋漓的双腿,用力一绞,将她仅剩的腿骨扯碎。
与此同时,惨叫声再度传来。周围的树林幻影闪烁得更加厉害,分崩离析,遭受重创的不见寒从梦境破裂的缝隙中跌身而出,重重砸在地上。
他半趴在地,身上鲜血淋漓,腰部以下不知所踪。血噬让他承受了与牧糍同等水平的伤害,即便他不断用时间回溯愈合伤口,血噬还是会反复作用在他身上,一遍遍将他的身体撕碎。
牧糍居高临下,用只剩下血洞的眼眶冷冷俯视着他。她此时已经没有了双眼,全凭对自己和不见寒血液的感知来判断周围的情况。
不见寒剧烈地喘息着,不断呛咳,血从他的口鼻中溢出来。即便他用力捂住嘴,血还是从指缝中不断溢出,滴落在地面上。
这个疯子……
牧糍明明可以用幽影权柄将身体渐隐为灵魂状态,让星鳞无法击伤她,却没有那样做。
她硬生生地承受住了万箭穿心之痛,任由星鳞把自己的身体打成一块烂肉,就为了将同等伤痛报复到不见寒身上,让他和她承受一样的剧痛折磨。
她现在只剩上半身,凭借重力的操控漂浮在空中,周身环绕着鲜血形成的珠链,像一只鲜红的幽灵。
“我很好奇,假如我死了,血噬的权能也会将我的状态完完整整地反馈在你身上吗?”牧糍用嘶哑破碎的声音问,“可惜我现在不会死,不然真想试试看。”
“谁告诉你……”不见寒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用女巫权柄幻觉化了自己的痛感,强撑起身体说,“拥有了亡灵权柄就不会死的?”
牧糍:“哦?”
一双蝶翼在不见寒背后展开,他双眼变成水晶般的紫罗兰色,蝶翅的纹理在虹膜上浮现。
亡灵权柄的持有者不会死,是因为这个权柄的本质,是用未死的意识驱使已死的躯壳。
只要使用女巫权柄,让权柄的持有者产生出“我已经死了”的念头,就会和亡灵权柄的原则产生冲突。万一女巫权柄制造的幻觉,不幸战胜了亡灵权柄的不死之躯,亡灵权柄的持有者,还是会死去。
翼彩缤纷的蝴蝶扑向牧糍,填满了她空洞的眼眶。
“……!!!”
骤然遭受袭击,环绕在牧糍身周的血珠化为利刃,刺向不见寒。不见寒毫不退避,迎着划破他手臂和脸颊的血刃振翅而上,伸手紧紧按在牧糍的头顶。
他在试图用幻觉强行篡改牧糍的意识!
牧糍的意识画面投映在周围支离破碎的空间中,现实、记忆、不见寒捏造的幻觉彼此交错,混乱颠倒,搅成一团。
他在其中看见了无数熟悉的画面。他们曾经在剧本中并肩作战的场景,牧糍微笑着对他说“你完蛋了”的场景,牧糍在爱慕瘟疫的失恋博物馆中质问他拿什么与苍行衣相爱的场景……记忆由远及近,像汹涌的泉眼一样不断翻新,最终定格在了离他们万分接近的时刻。
他看见牧糍和白衣人比肩而立,白衣人对她说:“我的诉求非常简单,不见寒死……”
“让苍行衣变成我的人。”
从未料到会看见这样一幕,不见寒瞳孔微颤,心神产生了剧烈的动摇。
梦境刹那扭曲,一丝细微的破绽,给了牧糍可乘之机。她从梦境的波澜中惊醒,露出白骨的手抬起,紧紧抓住了不见寒的手腕。
“你不该走神的。”
她嘶哑的声音,宛如来自深渊的低语。
“现在,轮到我了。”
第538章 剧本二四·恶夜牧魂·十一
白海贝岛正上空。
天羽雪白的翅膀环护在苍行衣身周,翎尖染上淡淡的粉红色。对不见寒来说温暖柔软的绒羽,在世间面前变成了刀刀见血的羽刃。
“真怀念。我上一次得到你的羽毛时,你的魔术师身份卡还在,我可是狠狠吃了你一记烈焰白鸽。”世界伸出手,一片飘飞的白羽落在他掌心里。
他收拢五指,羽毛锋利的边缘将他的白手套割破,血珠渗出来。苍行衣对他的拒绝,让他连这样一片小小的羽毛都留不住。
苍行衣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世界用幻兽权柄将他从不见寒身边强行掳走之后,其实并没有离开,而是用造物主权柄的绝对防御权能,在白海贝岛上空创造了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独立空间。
这个空间被投影权能所掩饰,从里面能清晰看得见外面的一切,从外面却看不出里面的异样。和他曾经拥有的彩虹魔方能力有异曲同工之妙。
因此,他眼睁睁地看着不见寒和牧糍打了起来,从好不容易占据上风,到被牧糍同归于尽的打法逼成重伤。
他当然想冲破绝对防御的壁障去支援不见寒,但世界实在是一个太过难缠的对手。他和世界交手数十回合,即使世界完全没有还手的意思,一味在拆他的招,他也仅仅是将世界打伤,没能突破世界的封锁。
鲜血从世界的袖口里流出来,攀过瘦削的手腕,蜿蜒过白手套,最后从指尖滴落,将他无垢的白袍染红。苍行衣莫名心悸,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