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世间 下(142)
“你听我说。”不见寒试图劝住他,“先别管其他人,我们只讨论我们俩之间的得失结果好吗?如果按你说的去做,我们就要损失掉你一张身份卡,而且还不知道结果能不能成功。你要让我一个人熬过那么漫长的时间,经历那么多变数,去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造出来的乌尔铎?”
苍行衣扶着墙壁深呼吸,看得出来他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如果照我的计划来,我们只是损失我一张身份卡。输掉游戏的惩罚可以由获胜特权抵消,就算赔上了赌注,最后一场游戏也还有翻盘的机会。”不见寒说,“宝贝,你答应过的,要听我的话。”
苍行衣低着头。
他忍了很久,最终还是侧肩挨在墙上,抽噎起来。
不见寒向他伸出手,一滴眼泪穿过虚幻的掌心,落在地上。
“好了宝贝,又不是真的生离死别。”不见寒柔声劝道,“想要取得胜利,必先做出牺牲。你要真的不服气,等我们回图书馆了,再把十三月揍一顿。”
苍行衣虚握住他的指尖:“怎么像哄小孩子一样……”
不见寒笑了笑。
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悬空之笼再次开始震荡。
一根魔藤冲破墙体,横在两人之间。苍行衣身体后仰,在地面的倾斜间向后摔去。不见寒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他,可虚幻的手只能从他肩上穿过,两人身躯相错。
苍行衣后背撞在2-1009匣门口,发出轻微的痛哼。
同时,匣中关押的玫瑰花在摇晃中倾倒,水晶花盆摔碎,根系暴露在空气中。
魔藤卷向玫瑰花,藤蔓纠缠之间,将这丛玫瑰吞噬。
“苍行衣……快跑!”
不见寒看见两只幻想使合体发生的异变,大声提醒他。
暗紫色的玫瑰枝条和苍白的魔藤交织在一起,最终融合成了紫红带刺的棘条。它尝过苍行衣鲜血的滋味,知道那是何等美味的珍馐,匍匐在地,向苍行衣爬来。
荆棘条扎入苍行衣的皮肤里,吸血食髓。苍行衣忍着痛将花枝从自己身上撕下来,扯裂大片血肉。
他可以立刻用海皇权柄将它们同化,但是他犹豫了。
他不愿在不见寒面前用海皇权柄碎片的权能,就像他不想让不见寒知道自己和世界产生过任何一点交集一样。
不见寒无法触碰到苍行衣,也没办法直接对扎根在苍行衣身上的荆棘造成任何影响。他此刻能用的只有手里的权柄,立刻召出命运之轮,锁定玫瑰的枝干开枪。
砰——!
一枚实弹射出,将玫瑰的主杆打穿。
血从弹孔中溅出来。苍行衣低声痛呼,那些玫瑰荆棘仿佛已经长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与他知觉相通。
受创使荆棘愈发疯长。它们钻入苍行衣皮肤之下,又从任何一处破皮发芽,盛开出由白染红的重瓣花朵。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不见寒恍然产生幻觉,他永远记得在他第一次离开玩偶之国的时候,边仇的躯壳被玫瑰花棘侵蚀,最终被迫吞噬所有的玩偶,成为血棘之巫……
好像他无论付出多少努力,做出多少牺牲,注定救不下他想救的人。
不见寒双眼发红,再次举起手中的枪。
他没有实体,不受枪支后坐力的限制,用最快的速度扣动扳机。子弹与鲜血飞溅,一次次将荆棘打退。但是吸食了鲜血的荆棘生长速度飞快,它们在吸食血液的同时,好像也带走了苍行衣身份卡一部分自愈的能力,不见寒造成创伤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它们的生长。
不见寒朝苍行衣喊:“切卡!快!”
苍行衣的身影很快被漫长的荆棘淹没,他好像听不见寒的话切换了身份卡,又或许没有。荆棘似乎知道不见寒有多不好惹,将苍行衣卷走之后立刻开始撤退,分明是植物,行动的速度却快得离谱,一眨眼就挟持着苍行衣蹿出去很远。
苍行衣被缠在荆棘中,不见寒不敢再贸然开枪,怕将他误伤。他向前追了一段,没有追上逃跑的荆棘,狠狠捶了一下身侧的墙壁。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不见寒环顾四周,墙体在荆棘逃离的过程中,被暴力破坏了许多。其中一些潘朵拉之匣的门甚至被撞得变形,边缘破裂出极大的缝隙。
他任意找了其中一扇门,用力连踹几脚,硬生生将门板踹开。门后同样是被关押的幻想使,它被装在一只两人高的巨大玻璃缸里,浸泡在不知名的液体中,不知道是用来保鲜的还是维系生命的。
不见寒不在乎这些。不管这只幻想使是什么东西,有什么来历和能力,长成什么模样,他都不在意。他只是需要一样东西,一件活物,成为他射击的靶子,让他能够开出命运之轮的枪击。
他举起手中的枪,指向面前的幻想使。
激烈的枪响声回荡在走廊深处,子弹穿透玻璃缸和浓稠的粘液,将幻想使的躯壳击穿。令人惊讶的是,这只幻想使被这样泡在玻璃缸中,似乎还没有死去。它身体中的血液仍在流动,随着受伤涌出创口,将缸中的液体染红。
第一枪……
两枪……三枪……
第四枪……
第五枪!
连续五枪空枪,不见寒终于赌出了他想要的决定论。他双手持枪,黑洞洞的枪口准确无误地瞄准目标,肩膀和手臂都在因为持续的紧张而颤抖。
最后一枪终于开出。
携有决定论的子弹破风呼啸,带着被缇刻权柄持有者指定的命运,击穿幻想使毫无防备的心脏。
“这一枪,我要苍行衣平安无事,从荆棘中毫发无伤地逃出!”
第428章 剧本十九·悬笼昼荒·三十一
汹涌的玫瑰花丛宛若洋流,裹挟着苍行衣,涌向走廊深处。
苍行衣不知道自己被卷出了多远。他在被卷走的一霎听从不见寒的提醒,切换了身份卡,林八身份卡很快因被棘藤缠噬,失血过多而重伤。
这张身份卡自带的【借生】技能,在他濒死之际将身份卡自动切换回了秦楼月,并且治愈了秦楼月身份卡的伤势。
虽然没有挣脱玫瑰的纠缠,但身份卡的切换为他拖延了时间,让他能撑到牧糍用恶魔权柄碎片的权能汲走棘藤的血液,将他解放出来的时候。
他挣开已经枯萎的花丛,踉踉跄跄,扶着墙往玫瑰花丛涌来的方向追溯过去。
有了俞尉施发话,牧糍和荀千秋都不再追问他遭遇了什么事情,又打算去哪里。他们跟随着苍行衣,一路穿过破败的长廊。
暗红色的液体淌满了长廊,散发着淡淡的腥甜气味,在他们脚下逐渐凝固发粘。往它的源头寻过去,他们找到一间潘朵拉之匣门前。
这间潘朵拉之匣的门被人强行破坏了,门板歪在一边,随着悬空之笼的沉浮来回摇晃,发出渗人的吱呀声。
遍布走廊的血水混合物,就来自这间潘朵拉之匣。
匣中央矗立着一尊巨大的玻璃缸。缸壁被乱枪击碎,残破的缸体中仅剩不到四分之一的液体。血液丝丝缕缕,从浸泡在缸里的幻想使尸体中渗出,呈雾状将营养液染红,最终自玻璃缸壁下端的枪眼中汩汩涌出,在地面上积蓄成血泊。
苍行衣跌跌撞撞地走向玻璃缸。
他被破碎的玻璃片绊倒,摔在地上。仓皇间企图去扶缸壁稳住身体,却没想到,遍布裂痕的缸壁早已脆弱到不堪一击。
仅仅是这样的触碰,残余的缸体便轰然垮塌。晶亮的玻璃粉尘在空中飘落,散如星落,坠入决堤的血水中。
水位线在飞速下降,露出幻想使被血水淹没的真容。
苍行衣捧起他的脸,用颤抖的手,将幻想使脸上的血水擦拭干净。眉峰,鼻梁,脸颊,嘴唇,每一个部分都再熟悉不过。
那是他在幻想和现实中都认真描摹过千百次的,不见寒的面孔。
俞尉施和牧糍他们没有跟进潘朵拉之匣里,他们愿意留给他一点点接受面前这一幕的时间和空间。俞尉施站在匣门口,仰头看向悬在门口的黄铜铭牌,全知视野为他解读出上面刻印的这间潘朵拉之匣的编号和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