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沧海(74)
这厢星珲越想越气,他曾和苏朗说过,从小到大除非是受罚,否则除了他爹,还没人揍过他。其实这话里掺了点假,他还真被他爹以外的人给揍过一回,不过太丢人了,他不太好意思往外说。
他小时候跟着穆熙云去过一次南山佛寺,那是他第一回 去一叶孤城以外的地方,结果就在外面被人给揍了,留下的印象十分深刻。
揍他的人长什么样已经记不清了,但反正是个恶劣的小混蛋就对了。小混蛋长得还挺好看的,刚在佛寺后院见到他就凑过来伸手要捏他的脸。他觉得人家长得好看,被好看的人摸一下也不亏,就乖乖的让他捏了,但是他堂堂漓山少主也不是白让摸的,自然是要你来我往,摸回去的。
可等这小混蛋捏够了他的脸就耍赖了,不让他摸回来也就算了,居然还踮着脚故意欺负他,他比人家矮,伸长了手也碰不到小混蛋的脸,就气得踩了小混蛋一脚。
小混蛋不依,气性也大,俩人就这么扭打了起来,就算漓山少主天资再好,日后再厉害,在当时也只是个四五岁的小萝卜头,他被小混蛋按在地上一顿欺负,可怜兮兮地哭着跑回去找他娘了,穆熙云给他在南山佛堂里刚求的护身符也弄丢了,后来怎么也没找到。
漓山少主被人揍了其实也没什么,小孩子忘性大,本来过两天也就好了,可后来这事偏偏被叶书离知道了,还嘲笑了他好半天,从此以后叶书离再仗着年长欺负他的时候就喜欢跟小混蛋一样逮着他的脸捏,星珲每每想起此事,对这小混蛋恨得牙痒痒。
不过他到底年龄小不太记事,只记得自己是怎么被人家揍了一顿的,小混蛋的样子早就在记忆里模糊成一个比他长得高些的恶劣小孩,所以就算星珲后来年龄长了,本事大了,也没法去找人家“报仇”。
但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和苏朗一起整理他儿时的旧物,却不想机缘巧合下还真让他找到了那个小混蛋,倘若苏朗不说,他只凭着一枚似曾相识的护身符还真想不起来。
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全对上了,星珲就算是再吃惊,也不得不相信他从小到大第一回 被人结结实实的胖揍,就是他苏朗哥哥下的手。
可惜揍回来是不太可能了,苏朗天资不比他差多少,真动起手来,他也未必就能打得过苏朗,更何况就算是苏朗站着不动让他“报仇”,他下不下得去手那还得另说呢,于是怒气冲冲的漓山少主索性回到卧房把门一甩,当晚就没让苏朗进门。
如是过了三天,苏朗送了数封道歉信全都石沉大海,星珲似乎是铁了心的就是不让他进门。
明日就是中秋,苏朗愁云满面地想了半天哄人的法子,最终却只在纸上写了一句古人的诗。
月华似璧星如佩,星珲坐在窗前,读完信上的诗,不禁轻笑一声。他倒也不是真的气,不过是反过来“欺负”一回苏朗。
那枚南山佛寺里求来的护身符,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他手里,其实也不算丢,不过是提前十几年放在他苏朗哥哥的手里罢了。
他们还分什么你我。
明日就是中秋了,佳节令时也该团圆了,他想了想,提笔在那洒金纸上,苏朗写的诗底下回了一句。
府里的老管家见熬了三天星珲可算是有点松动的意思了,热泪盈眶地接过信,一把老骨头像个毛头小子,一路跑着送到书房。
苏朗从管家手里接过信,看了一眼星珲所回之句,心里的石头顿时落了下来,三日以来的愁云满面全都烟消雾散,疾步就朝卧房走去。
刚刚踏进了门,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哄人,星珲就走上前来指着他胸口问,故作平淡地问:“等会儿,我问你,你那诗意里的分别是有了,三天勉强也算得上小别,可哪来的‘故里’?”
“故里么”,苏朗眉眼间染上笑意,握住星珲的手指,将他揽在怀里抚上他的肩头,同他耳鬓厮磨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汝之所在,为吾心安处。
染着淡香的信笺静静淌在月光下,洒金纸上写着两句诗——
苏朗曰:“正是少年佳意气,渐当故里佳时节。”
星珲回:“小别胜新婚。”
【中秋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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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亮解码!】
“正是少年……”这一句的原句是“正是少年佳意气,渐当故里春时节。”出自晁补之的《满江红•寄内》。
这句的大意是,想你我乃少年夫妻,正是恩爱缠绵的、难舍难分之际,更何况现在故乡春意渐浓,正是花木葱茏、莺啼燕舞之际,此种别离,让人情何以堪?(来自古诗百科)
简单地说就是分开太久,两人伉俪情深,想媳妇想回家了。
但因为是中秋,我化用的时候为了应景,把“春时节”用成了“佳时节”,意思就是更何况中秋佳节渐至,此种别离,让人情何以堪?
苏朗哥哥的意思就是都分开好几天了,他想抱抱星珲了,让他进门让他回家吧别让他睡书房了。他不是说了嘛,此心安处是吾乡,于他而言,星珲所在,即为心安处,即为“吾乡”,也就是信笺上词中的“故里”。
星珲回他“小别胜新婚”就不用多解释了,三天小别胜新婚嘛。
哈哈哈其实就是一个迟来的中秋沙雕小番外~
中秋过去了就祝大家天天快乐!
接下来就再继续更正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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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风起
宁州数日不曾降雨,正是天干物燥的时节,偏偏南山的暮夜里又起了风,火光被巡逻的僧人看到的时候,内寺禅院里头几乎已经烧成了一片赤红火海。
僧人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起火的这间最靠里的禅院是谁的住所,当即吓破了胆子连滚带爬地哭喊着跑去找佛寺方丈。
太后此次礼佛并未对外声张,轻车从简,带来的护卫也不多,除了在禅院内值守的人外,其他人大多都在内寺外围戒严。这间禅院里住的到底是女眷,为了避嫌,南山佛寺的僧人们也不便随意靠近,只加派了人手和皇城的护卫一起在内寺外围巡逻。
一场火烧的无声无息,却在南山众僧的心里降下了万钧雷霆。年近古稀的佛寺方丈满头大汗地疾步跑过来,看见禅院内的赤色火光,两眼一黑几乎要昏过去,监寺忙一把扶住他,高声疾命救火。
方丈紧抓着监寺的手臂摇摇头,比这场火更可怕的是消息走漏后可能引起的动荡。太后此次礼佛是临时起意,隐秘低调。不管暗里有多少人或多或少地收到帝都有贵人驾临南山的消息,能够做到完全知晓太后出行的,除了接到懿旨的南山佛寺,只有身在帝都的天子。
当朝太后在南山礼佛,重重戒严之下,居然就在住的禅院里出了事,身边卫护的又只有天子近卫和皇城禁军,不仅南山逃不了干系,帝都也难辞其咎。
偏偏更微妙的事情在于,钟太后不仅不是皇帝的生母,说是与皇帝有仇也不为过,五年前齐王之乱的那场宫廷政变里,这对名义上的母子可谁都没给彼此留余地。
砚溪城钟氏子弟的血是还没“干”,但钟太后的底牌就算是至今皇帝也不甚清楚,为帝者最容不下的就是曾在卧榻之侧酣睡的人还有他摸不清的底细。
太后就是皇帝喉头一直哽着的一根刺,不论已经夺回天子权柄的皇帝如今还有没有同太后清算的理由与心思,太后之死都足以让某些别有用心的人顺势扯出一个名正言顺诘问天子的由头了。谁让事情就这么巧呢,太后礼佛只有皇帝知道,身边只有皇帝的人护卫,一切都只在皇帝一个人的执掌之下。做儿子的照顾不好嫡母的安危本身就已经是过错了,甚至再往重了说,谁知道是不是做儿子的动了戕害嫡母的心呢?
至于南山,盛誉九州的佛门清净之地,怎么会有滥杀之心呢,更何况南山敢在自己的地盘上明晃晃地犯上作乱对当朝太后下手吗?
“太平长安”四个字几乎已经立在了悬崖边上,九州到底是要再乱一回。
火势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被隐秘控制了下来,同时在南山佛寺高层和太后此行护卫统领的层层封锁与刻意维持常态下,消息没能走漏半分,南山还是一如往昔的平静。
八百里加急连夜出发,在第二日晨光初露时分,密信已经送抵天子案前。
南山位处宁州最南,算是昌宁二州的交界,距离怀泽城不过几百里。怀泽出了水道口炸船和方家庄园火药的事,内里其实已经翻了天,但消息被苏朗封锁的太好,对外只称怀泽水道口日前有几艘运送烟花爆竹的船意外起火爆炸,因着伤亡较小,出事的码头也在连松成的指挥下也很快恢复了秩序,因而此事在城里城外并未掀起什么风浪,不明就里的官吏和百姓们看来怀泽依旧是繁华祥和一如往日。
袁则良虽然已被秘密关押,可他名义上还是怀泽的总兵,即便定康周氏的沉船残骸已经在打捞,方氏庄园里藏的火药就摆在眼前,但还没弄清这些火药军器的大头到底是来自大胤内里还是西洋外海,也尚未揪出配合敬王谋反的昌州以及其他各州的涉事高官,苏朗和星珲都以为,袁则良暂时还是不要在明面上论罪的好,以免背后有些人得了消息会提前扫清自己的首尾。
于是怀泽总兵袁则良月前在城外打猎时不慎落马受了重伤,需要闭门调养一段时日,袁总兵本不欲声张,奈何实在是力不从心,不得已从锦都请来了上司昌州总督连松成,怀泽城的一应城防军务在几日前也暂时都已经交到了连将军手上。
袁则良被审问了五日,终于吐露了几位昌州的涉事高官,但苏朗隐隐总觉得能让昌州总督连松成在此之前连一点私运军火的风声都听不到,仅仅只是袁则良口中这几位高官手中的权柄,只怕还做不到这个地步,昌州应该还会有更大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