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沧海(36)
两位很热衷醋的大人显然是听不到他的心声,苏朗抬脚走进内室,就见榻上一个后脑勺正对着自己,似乎是听见他过来了,微不可查地侧了侧身,就又背对着自己躺好,俨然一副睡着的样子。
苏朗也没戳穿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在榻边,带着点儿笑意,自顾自地说:“我今日见到萧小姐了,不愧是名门闺秀,娴静端庄,婉婉有仪。”
星珲死死攥紧身上的锦被,心里酸苦得要命,只觉得眼眶涩得有些发热,整个身体都僵了,心底的邪火蹭蹭地头上窜。
却又听苏朗继续道:“可她纵有万般好却也不是我喜欢的样子。”
苏朗顿了顿,将手放在少年的发心,声音温柔而坚定:“我喜欢活泼开朗又有点小任性的,最好还要半步归一,如果这个人恰好是漓山少主,那就再好不过了……”
星珲这下才反应过来,苏朗说的人是他,苏朗说,喜欢自己。
从心照不宣到宣之于口,分明差的只是一句话,可星珲却是不敢的。他第一次明确地知道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却又唯恐这一点灵犀其实是他自己一厢情愿。他听见与苏朗自幼相识的“萧如仪”,尽管萧高旻与苏朗都说他们没有婚约,可他还是会酸涩和害怕,直到此刻听见苏朗亲口说喜欢,悬着的心才堪堪定了下来,却又好像被一汪暖热的春水柔柔包裹住了,落不到实处,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是在梦中。
苏朗在他身后,像是怕他没听到似的,又说了一遍:“名门闺秀再好,也不是我心上的那个少主啊。”
星珲的心因着这句话忽然砰砰跳得厉害,脸上腾起红云,耳尖也一片滚烫,再也装不下去了,翻身起来作势推了苏朗一下:“谁要你喜欢!”
他脸红透了,垂着眸子也不看苏朗,话音刚落就又把自己塞回一团被子里,这次连头都不肯露出来了。
苏朗低低笑了一声,上榻把人从锦被里捞出来,手搭在腰间松松环着:“那没办法,已经喜欢上了,心收不回来了。”
星珲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从脸颊到耳尖浮起层层叠叠的火烧云,他用手肘向后戳了戳,声音小的像是蚊子呐呐,赌气般的说了句:“不许抱我。”
苏朗稍稍偏头倚在星珲颈肩,温热的气息扫过他耳垂:“不许?不是都说好了吗,抵债过来给我暖床的,现在连抱都不给抱了?”
星珲半边身子都软了,口不择言道:“就不给抱,抱要加钱……”
直到苏朗在他耳畔笑出声,星珲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的都是什么,唔哼一声就直往被子里缩,整个人都埋在锦被里,再不肯出来。
苏朗怕他闷坏自己,忍笑把被子往下拉了拉,抚了抚他绷直的脊背:“好吧,既然少主不让抱那就不抱了,都听少主的。”
像是和着话音,星珲腰上一轻,那只松松环着他的手果真收了回去,他垂眸扫了眼自己的腰际,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心里也小小的空了一块。
貌似那只刚才移走的手,环在自己腰上的时候,还挺合适挺养眼的。
苏朗似乎是真有些倦了,闭着眼睛躺在他身侧,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轻浅绵长的呼吸就从星珲身边传来,几缕发丝垂在两旁,星珲侧侧身,捉了一缕苏朗的长发揉了揉,放轻动作转过身来对着苏朗,见人没有反应,似乎是真的睡着了,星珲将脸凑的更近些,数着眼前人的长睫,刚才他怎么说的来着,喜欢上了,心收不回来了。
可恶。
这人真是可恶。
自己的收不回去就算了,还把他的一并也勾走了。
他在心里一笔一画描绘勾勒眼前人的眉眼,整颗心都要化开来了,酥软炽热,心间流淌的全是不敢轻易宣之于口的旖旎情意。
他朝身侧的人轻轻吹了吹,见仍然没什么反应,是真的睡着了,于是一鼓作气撑起身子,凑上去啄了一口柔软温热的唇,似乎觉得还是不够甜,又伸出一点舌尖轻轻舔了舔。
他像是偷吃蜜糖的小孩儿,好不容易鼓起一腔勇气,才敢趁糖不注意偷偷舔那么一下,却不想,他的“蜜糖”忽然睁开了眼睛。
星珲倏地怔愣住了,尚且来不及反应,下一瞬就被苏朗牢牢环住了,整个人伏在他身上,柔软温热的唇随之贴了上来,“蜜糖”一点儿也不介意自己方才被人偷偷啄舔,甚至将自己完完整整的又主动送回了小偷糖贼的唇齿舌尖。
这一吻浅尝辄止,苏朗松开了怀里的人,星珲脸上方才的红晕还尚未全消就又飞上了绯红云霞,把头埋在苏朗怀里一动也不动,好像这样就能让眼前人忘记刚才那个大胆的小偷糖贼是他一样。
可惜眼前人不会如他所愿,苏朗又将人拥着坐了起来,把星珲整个圈在怀里,一只手环着腰,另一只手轻轻地按着他后颈,嘴角上扬着:“我是个大方的债主,再给你吃一口好不好。”
星珲羞得不肯抬头,苏朗也不等怀里人回答,一只手松松插进星珲发间,双唇在他红透了的耳垂和脸颊轻轻划过,最后覆在那方寸之间,一遍遍温柔辗转,吻了又吻,才用舌尖撬开他的唇,细细攫取偷糖小贼唇齿舌尖的每一个角落,非要将“蜜糖”的甜从唇齿送到人心间。
作者有话说:
本章如题,什么剧情也没有,写一点甜的快乐一下~顺便小声祈求一点海星。
第41章 利息
一场午觉是无论如何也歇不好了,苏朗松开星珲,笑着问:“中午吃了碟陈醋?”
星珲被他吻得从心到身都软成了一汪春水,眼尾泛红,嘴唇更是艳得像是抹了胭脂,他从苏朗怀里迅速滑出来,把自己往榻上锦被里埋了埋,也不说话。
苏朗将人捉出来,揽在怀里,低声又问:“现在甜了吗,还酸不酸?”
星珲脸红的不成样子,眼睛也紧紧闭着,仍是不答。
苏朗故意在他耳边笑了一声:“看来还得再给吃一口。”说着,就作势要再亲上去。
星珲心知躲不过去了,忙睁开眼睛,错开脸,小声求饶:“甜。”
“什么?”
“甜,甜,不酸了。”
苏朗眼中盛满笑意,怕他的少主多心,又给他解释了一遍:“萧苏两家是世交,从前确实想过要结亲,不过也总要两情相悦,我和萧小姐连面都没见过几次,更谈不上婚约了,只是萧世叔从广陵过来,这回她恰好也在罢了。”
星珲眼神飘忽,半真半假地胡乱说道:“谁要你解释了。”
“我要是不说清楚,你是不是晚上还要吃饺子?”
“我没……”
后面的话没能说完,就听外面看门的小厮忽然在室外请见。
苏朗起身理了理衣服,出去片刻后手里拿了个帖子回来,星珲问了句,苏朗将那帖子往桌上一扔:“锦都知府周灵周大人今晚酉时四刻画舫请宴。”
“周?”
苏朗点点头:“就是你想的那个周,他是定康周氏旁支。定国公世子周敏才来了锦都,说是要拜会一下你,也和我聚聚。”
他眯了眯眼,想起今日午宴结束,萧高旻送他出来时,和他说了句话——
“苏朗,我给你提个醒,其实你心知肚明,昌州州试舞弊本身没什么可查的余地,我猜你和叶星珲来昌州也不是只为着查这个。既然如此,倒是有个很有意思的事儿,定康周家前几年忽然私底下做起了西洋香料生意,货从昌州沿海进,过澜江水路,可入港时却避开了你们颖海。”
萧高旻无缘无故不会特意这么说,定康是昌宛之交的大城,澜江水患历来严重,因而修堰筑坝、分引澜江流入澄水势在必行,可如此就要改甚至是占定康水道,定康是周氏的地望,不是天子一道旨意说做就能做的,定国公府一日不松口,昌宛之交的澜江分流便一日不可行。
颖海城有九州最大的开海通商港口,同时也是澜江的入海口,入昌州走澜江水路却不直接从颖海进,诚如萧高旻所言,这事就有意思了。
苏朗和星珲又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到申时末,便换身衣服走了出去。
春寒料峭,天黑的早,堪堪酉时初,夜幕就已几乎笼罩整个锦都。
他们两人并未乘车轿,信步走在长街上,苏朗仗着衣袖宽大握住了星珲的手,星珲指尖酥麻,微微颤了一下,却也没挣开,任由他握着,走了两步,复又动动手指交叉到他指间。两双手十指相扣,掌心传来彼此的温暖,十指连心,那寸暖意便从指尖一直蔓延到了心里。
长街灯火通明,两个人的影子斜斜映在地上,紧紧并在一起,像极了诗文词曲中所写,琴瑟和鸣的一双璧人。
昌州锦都的十里长街尽头便是画舫,说是画舫,其实是座建在船上的楼阁,叫“玉楼春”,赏花观水弄风月,是锦都首屈一指的奢靡风雅地。
周灵既然选在这里请宴,又递了请帖,那自然是私宴了。
苏朗和星珲到画舫时,恰好酉时四刻,阁上传来琵琶女弹唱的江南词曲,空灵缠绵,悠扬婉转,将纸醉金迷的靡靡绯艳之地都渡上了一层淡雅清丽之色。
周灵将整个上阁都包了下来,方才在楼下听到的小调正是出自此处。他们二人一踏入上阁,苏朗脸上便倏然换上一副世家公子们常带的玩世不恭笑意,缓缓踱步走进来。
一眼扫过去,席间有不少苏朗眼熟的人。
宜崇永安侯世子萧高旻,定康定国公世子周敏才,还有昌州州牧的大公子芮开霁,以及大半个锦都数得上名号的贵门公子几乎都来了。
周灵见他们二人过来,连忙起身来迎,坐着的一圈儿锦都公子们跟着站了起来,周敏才也点头致意算是打了个招呼,就只萧高旻的目光还停在场中乐伎手里的象牙琵琶上,屈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着,半和着词曲的拍子。
一行人称兄道弟客套了一番,周灵引他们二人到上首空着的两个位置坐下,正在萧高旻与周敏才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