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椟还珠(81)
“应三川一定不会带着货回京。”闵疏说。
他垂眸看着舆图,修长的手指划过粗糙的舆图,说:“他只有两种选择,第一,把私盐拉到椃洲府去卖了,拿着钱回京交给梁长风。其二,他把私盐拖到椃洲府去藏起来,等风头过了再处理。”
梁长宁说:“我查过他,他在椃洲府没有院子,东西无处可藏。”
闵疏手指画了个圈,点在龙脊山上:“不管是他怎么选,他都只能走一条路——出了龙脊山,过月河,为了隐蔽,他们一定不会走大路,而小路崎岖坎坷,得过桥。”
而小路的这座桥年久失修,这就是机会。闵疏抬头望着梁长宁,心想。
梁长宁与他有了默契,对他的意思心知肚明,他说:“闵大人好手段。”
应三川在密林中停队修整,他吹哨唤来黑马,抓了把干草去喂。
他今日只带了一个心腹近卫,这人是宫里的阉人,有些武功底子。
“佥事,已经出了龙脊山,再往前就是椃洲府,咱们怎么走?”吴广擦着刀询问他,“往北就要过河了。”
应三川知道梁长风想要这批盐,是因为这批盐一脱手就是金子,更能换得金子都买不到的铁器。
如今皇城的兵力握在权臣手里,梁长风想培养自己的暗卫,他要一把比锦衣卫还要锋利的刀。这批盐来得不干净,要尽快脱手,好洗了钱拿回去交差。
应三川说:“早已打点好了椃洲府的商队,传令下去,清点货物,把不重要的全弃了。”
吴广应下,朝后指挥人手。
辎重车全用油布包得结实,吴广掀开油布看了一眼,问:“里头装的什么?查看了吗?”
身边的小将立刻低眉颔首回道:“全清点了一遍,共有五十辆货车,三十车是白沙,二十车是矿盐,只是矿盐袋子藏在白沙里,麻袋都严实着呢,只要不泡水就出不了问题。”
吴广将信将疑,用唾沫沾湿了手指去蹭里头的麻布袋,用手指捻起来舔,果然是咸的。他又看了眼小将,这人和周围人一样满脸都是血迹和污泥,根本看不出原本的相貌。吴广心里生出一点怪异来,只是这怪异来得十分快,他想不明白缘由,只能仔细打量他半晌,问:“你叫什么名字?”
“大人,卑职叫林砚。”小将低着头,撸起袖子用手肘擦脸,可惜越擦越花,他谄媚道:“大人记着我的名字,我一定为大人马首是瞻,今日出来得急,没带什么好东西。等回去我再来拜见大人,大人提携提携我,我一定……”
“行了行了。”吴广不耐烦道:“东西清点完,每一袋盐都给我搬到车上去,白沙和盐相像,看着不好分,你别弄混。”
“诶!明白!小人一定小心!”
第62章 悬案
黑来砚跟在运送队伍里,他方才谎称尿急,故意落在了最后面。
调换出来的盐车已经丢在了龙脊山里,应三川押运的全是白沙,只有那么几袋盐为了混淆视听搁在了最明显的地方。
所幸应三川时间紧迫,来不及一袋一袋查验。
车队已经摇摇晃晃上了木桥,这座桥年久失修,早已岌岌可危。
“这桥怎么这么破,”小兵抱怨着,说:“不会垮吧!”
身后有老兵开口:“这地方在月河下游,年年都涨水,上游一放水,这里就得被淹。这桥泡在水里久了,又是木头修的,早几年就没人走了。”
“啧,你看。”士兵偏头从桥上望下去,说:“今年雪落得大,现在又开春化雪,你瞧瞧下头这河水,前几日就涨起来了,要是落下去,不知道得有多深呢。”
吴广盯着木桥,木桥发出陈旧的吱呀声,他扬声骂道:“不许交谈!都闭嘴!”
他话音刚落,应三川就敏锐地听到一声细微的咔嚓。
应三川骤然回头,只见连接着岸上柱子的木头绵软松动,经过昨晚一夜大雨洗礼的木质桥梁不堪重负,榫卯结构不复从前牢固,此刻竟然寸寸皲裂开来。
应三川瞳孔一缩,“快走!”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马匹受惊,黑来砚从袖中掏出匕首不着痕迹地帮了马儿一把,辎重车在马匹的挣扎中侧翻,桥上一片混乱。
“轰隆!——”
木桥从中垮塌,数以万计的私盐扑通落水,被激流带着冲向下游。布袋的接口并不严实,在水流的沉浮中分解开。
只不过须臾,白沙就如同一场漫天大雪消失在水里。
“化了!”黑来砚假意哭喊着:“大人!盐化在水里了!”
人员杂乱,众人在水里摸索着,河太深,只能拽起湿哒哒瘪下去的布袋。
全没了。
黑来砚头也不回,他的身影消无声息消失在密林中。他换了身衣服,准备干起从前的老勾当。
“我的人从前是运镖的。”梁长宁说:“这批货若得手,我会叫他直接运走。”
闵疏想了想,问:“王爷是打算和应三川一样,直接换成钱?”
梁长宁摇摇头,“这批盐不能流通在市面上,况且这么大一笔银子也很难立刻在钱庄换成银票。若是现银,又给不了账目明细,赃款用不出去。”
闵疏颔首,很同意他的说法,他沉吟片刻,说:“那就干脆直接运往塞北,在边关做交易,只是这批货咬手,容易被盯上。”
“他是镖局老手。”梁长宁重复了一遍,笑起来:“我放心他。”
闵疏默默算了算,说:“能换多少钱?四千两怕是有吧?”
“不要钱。”梁长宁说:“我不缺钱,我要的是精铁,马匹和药材。”
闵疏莞尔一笑:“王爷远见。”
在连绵的龙脊山之外,黑来砚已经将私盐拆出来装罐,他带了一支八十人的龙纹军,乔装打扮成走镖的商队,在每个罐子顶部填装的都是大米。
这些辎重车会运往暨南,他们脚程快,能赶在各大商行放出囤积的陈年旧米的时候见缝插针混进去。这支小小的商队会混在五湖四海的商队之中,像一条泥鳅一样狡猾地运往塞北。
暨南是粮食大省,这批商队只是海里的一滴水,连个涟漪都翻不起。
黑来砚叼着草根躺在拖板车上,惬意地吹起口哨,“这下主子得给赏我一笔大的了吧!”
“王爷往日赏钱给得多。”潘振玉推着陈聪,说:“你要是买宅子钱不够,我这里还有些。”
陈聪摇头:“明过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自己买得起。”
“你买得起个屁。”潘振玉脱口而出,他反应回来,连忙道:“我不是说你没钱,但你往年的俸禄全都贴补给百姓了,你哪来的钱?你知不知道京城的地皮有多贵,更何况你还看上了裴家留下的院子。”
陈聪今日邀了孔宗跟他一道出门看院子,潘振玉知道了便也非要跟着来。孔宗本是看陈聪行动不便才答应了他,如今潘振玉一来,孔宗立刻甩手不干。
这院子荒废了几个月,花园里的盆景都长疯了。回廊里冒出野草,屋顶瓦片上坐了只野猫,自顾自舔着爪子。
“裴三公子的腿摔断过,所以他府里增添了很多缓坡。而且你看,这个院子离长宁王府看起来很远,大门一南一北互相背离,但若是俯视就会发现其实是紧挨着的,我要买这个院子,买下来后,从西侧开个小门,这样就能直通王府。”陈聪掏出钱袋,说:“今日就签字画押,我不好出面,你去替我买吧?”
“那我可白得了两进的院子,便宜我了。”潘振玉说。
陈聪笑起来,这是他断腿之后为数不多的笑:“能再遇着你,是我捡了便宜。”
潘振玉推着他,突然说:“你……我认识一个手艺极好的工匠,他是为龙纹军铸剑做器具的,精细活也不在话下,你要是愿意,我叫他做个……做个……”
他结结巴巴,一时半会说不清楚,陈聪撑着脑袋,偏头看着他,耐心地等他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