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88)
老太太连连点头:“对,没有什么大瘿鬼、炬口鬼,只有柳鬼。”
“这种鬼啊,身上长满了树瘤,所以才和满身脓包的大瘿鬼弄混。”
“我后来四处问人,也不记得是从哪儿听到了一些相关的只言片语,说这种鬼只在古战场流窜,会趁夜晚时寄居在死尸身上移动,只有火光亮起后,才会不见……唉,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又传出个炬口鬼之说。”
“……”顾长雪听得脸有点麻。
他忍不住腹诽,您这“柳鬼”也不过就是换了个品种,和大瘿鬼、炬口鬼一样,都是迷信的产物。怎么就满脸傲气,表现得好像这柳鬼比那两只财鬼要高贵多了。
顾长雪冷静地咽下吐槽:“那您是在哪处古战场见到这个……‘柳鬼’的?”
“不记得了。”老太太责怪地瞪了顾长雪一眼,“我不是说了嘛?我当时睡迷糊了,看到好几处火光就东边跟跟,西边跟跟,自己都把自己绕糊涂了。后来我再带着几个阳气足的男丁想去那古战场看看,怎么都记不起那晚我是怎么七拐八弯的,找了三四天都没找到。”
老太太撸了撸猫,从毛毛中汲取到了些许耐心,细解释道:“沙漠里的路是很难找的,我也只熟悉自己从小跑到大的那几片区域。那个古战场远远超出了我平日会走的范围,真想找,还是得遇上一个熟识那片区域的引路人。”
“……”顾长雪忍不住揉了下额头。
颜王倒是耐得住性子,依旧满脸波澜不惊:“那古战场——或者附近,有什么特别之处?”
老太太想了想:“还真有……嘶,我记得那地方有好多的枯柳树……”
“柳树?”颜王道,“红柳?”
“不,就是那种江南的柳树。”
老太太说完这话,嘴唇又细微的动了一下,顾长雪放下揉着太阳穴的手:“老人家,你还想起什么了?多离奇都行,咱们就纯当听故事而已,怕什么。”
“对,对,听故事而已。”老太太的神色顿时没那么纠结了,继续道,“我记得,那地儿的好多枯柳树啊,还穿着人的衣服。”
第五十八章
穿着人衣服?
顾长雪心弦微动,待要再多问几句,后背突然被颜王的腿不轻不重地碰了碰。
不远处有人勾着头窥探,对上顾长雪冷然的目光,不但没有被抓包的局促,反倒嘿笑了一下,正大光明地踱步过来:“先生,天这么冷,您帮完忙怎么不回屋呢?这在聊什么这么起劲儿?带我一个吧。”
话问的这么明白,这人就差在自己脑门上盖个“司冰河的眼线”的戳儿了。
好在顾长雪和颜王来套话前就防了一手。
本想拿猫说事,将问鬼的部分合理化,躺着的老太先哼唧了一声:“不带,滚。”
老太太开口看的是猫的面子,又不是人的面子,这下被人打断,连顾长雪和颜王都不想搭理了。
她推了推猫屁股:“带走带走,下回别随意把猫放出屋了。这么多人,这次不小心撞到我没事,下回万一被踩死呢?有你们心疼的!”
顾长雪还没应答,旁边那凑过来的眼线先愣了一下:“猫撞到你?是因为猫撞到你,他们才跟你搭话的?那你们聊什么了?真的,别在意我,继续啊。”
“你有病啊?”老太太嘶地抽了口冷气,方才聊天镇压下去的痛又翻了上来,折腾得她脾气暴躁。
她一句都不想多聊,偏偏那人一脸孜孜不倦不愿放弃的样子,但凡再提鬼的事,恐怕非得磨着她再讲一遍,于是骂人的话到了嘴边猛然一拐:“聊猫呢,你也想养猫?”
“……”他养个屁的猫,眼线顿时丧失兴趣。
顾长雪顺势跟老太太告别,抱着猫领着护院回到小屋,当着眼线的面狠狠关上门板,差点没把对方的鼻子砸扁。
“这人脑筋是不是不太好使?司冰河怎么找这种人做眼线?”顾长雪坐下就开始挑剔,但是仔细想想,要是天下人都长着司冰河或者颜王的脑子,恐怕这世界不石化也好不了了。
“……”顾长雪默默地又收回了嫌弃,转而听了听屋外的动静,确认那人跑去跟司冰河汇报了,才对颜王道,“老太太说的‘穿着人的衣服’,你听着觉不觉得这描述有点熟悉?”
屋里有两三张空椅,还有一张算得上宽敞的床,偏偏颜王就得往顾长雪身边挤。
他伸手把猫往旁边一抛,然后把自己硬生生怼在顾长雪和案牍之间:“有点熟,但想想又不太熟。”
“……”顾长雪的神情逐渐变木,感觉到颜王的膝盖有点放肆地抵开他的双腿,“当个人吧,顾颜。”
说点人话,做点人事。
颜王靠着案牍,面上正经得像那条不安分的大长腿没长在他身上:“臣怎么不是人了?不是人,会觉得那东西不太熟悉吗?”
虽然这么说着,他还是略微直了直身子,收回了作乱的腿:“你是不是想说,小树林坟头那几颗绑着布的树?”
顾长雪道:“你不是说,查了西域各地的县志、野史,都没找到类似的风俗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的确没查到,”颜王办起正事倒是格外严谨,“但那几棵树上的东西,你说是碎布还可以,说人穿的衣服……你穿?”
怕是连重点部位都遮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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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既然说的是“人穿的衣服”,自然不可能指那种碎布料。
“但的确有些相似,”颜王道,“听的时候,我也想到了那几棵树。”
“……”顾长雪因为颜王那句“你穿”绷了会脸,才勉强开口:“或许是某种衍化,或者有别的原因导致只能用碎布……”
他陷入思索,片刻后抬起头,刚准备开口询问对方有没有别的想法,就被颜王居高临下,噙着若有似无的笑俯视他的姿态给气着了。
初见面的时候,对方还古板得像块冥顽不化的冰,现在就跟敲开了冰层,里面压抑了许久的坏水迫不及待往外冒似的。
不论是说话,还是随意的一个眼神,都让顾长雪拳头发痒,想特么的揍人。
顾长雪面无表情地一脚踹上颜王笔直的小腿骨:“顾颜。”
“嗯?”颜王看似配合,“臣在。”
顾长雪:“朕发现你还是跪着看起来更顺眼。”
颜王挑起眉头,非但不怒,惯常平静的眼神反倒透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神色,顺着顾长雪的腰腹一路往下扫了扫:“以陛下和臣现在这个位置,臣要是跪下来……恐怕看起来不太妙吧?”
“……”顾长雪差点没把桃木椅的扶手掰断,猛然甩袖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他算是发现了,这人但凡用上尊称,说的话里就多多少少都带点不正经。什么叫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颜王这就是最现实的写照。
他用力搓了搓发烫的耳朵,试图把这些污言秽语给搓出去:“先前你问那老人家,古战场附近有没有特别的标识,她说有江南的枯柳——这能不能帮忙缩小范围?”
“能。”颜王点到即止,免得真把小皇帝惹毛了。
他神色平淡地在案牍后坐下,乍一看人模狗样,半点看不出几秒钟前这人就顶着这张冷峻的脸,说出何等有辱圣贤的污秽话:“江南的柳树出现在西域,其实并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