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259)
他的眼神忽地一散,像是走了下神:“……它离开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颜无恙眼神一凝,立即开口:“你——”
司冰河抬手打断:“时间有限,还是听我说吧。当初被卷入时间逆流时,我曾在意识模糊间接收到一则视频传讯。发信人应该是你的——”
“滴——”
尖锐的声响倏然刺入耳膜,无法抵抗的眩晕感如潮水般袭来。
顾长雪只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的魂魄狠狠拽出躯壳,四周的一切景象都在迅速倒飞的过程中模糊成长而斑斓的光带。
一回生二回熟,顾长雪这次有了防备,并未失去意识。
他顶着嗡鸣与耳膜的刺痛,尝试抵抗那股将他往后拽的力道,本是冲着前方逆光而行,可往前刚跨了一步,眼前骤然一黑。
四周一片死寂。他在黑暗中迟缓地眨了眨眼,眼前逐渐浮现出模糊动荡的画面。
“……冷不冷?”一道高大的人影弯下腰,伸手过来。
“冷……”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孩童,低矮的视角只及身边人的膝盖,“爸爸,为什么这个地方是用冰做的?”
“因为灯塔在千年之前,就曾经坍塌过一回。”男人摸了摸他的手,耐心地解释,“修补它的人所持有的技能与冰雪相关,所以重新建起的灯塔就是冰雪砌成的。”
“冰雪砌成的……那不是很容易坏吗?”他的嘴里冒出奶声奶气的童音,一本正经地道,“如果还用和残余的基座一样的黑色砖石,肯定会结实很多。既不会冷,也不会那么轻易就又被弄塌了。”
童言无忌,却引得男人轻叹了一声:“那冰雪可比砖石结实多了……罢了,等你再长大些,自然会明白。”
“我已经长大了。”
男人没忍住笑起来:“长大了,还会因为怕冷就想往我的怀里钻?”
他捏了下幼童的脸:“所有的守灯人都以守护这座灯塔为使命。如果幸运的话,你不用接替我的职责,那便可以选择不做——”
“我要做守灯人!我不要离开你们!”幼童的反应很强烈,顾长雪眼看着视角的主人伸出两只短胳膊,扑过去抱住父亲的脖颈,“我不怕——阿嚏!不怕冷!”
男人轻叹着将他从身上揭下来:“那未来……你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得留守在这座灯塔附近,怕冷或者畏热都是不行的。不过,你也不必心急。等接受训练时,自然会有相关的安排。”
男人重新站起身,牵着他的手,慢慢登上这座冰雪砌成的灯塔。
沿途不断有人冲着他打招呼,也有人不知为何在捂着脸恸哭,哭得几乎站不住脚,只能被人搀扶着下楼。
这些悲欢感受对于幼童来说很难理解,所以他只是跟在父亲身后,懵懂地看着这一切。等再爬了十来层,他已经累得趴上父亲的后背,只剩喘粗气的劲:“爸……爸,这里就是……顶层了吗?”
“不。顶层存放着这座灯塔最重要的部分,也就是它用以驱散秽暗、指引方向的篝火。那里每天都有守灯人轮班守护,即便是我,也不能无缘无故地上去。”
男人说到最后一句时,忽然放低了声音,在某一层的楼梯口停住脚步:“一会儿我会带你进入这扇门,进门后不要大声说话,明白了吗?”
他趴在父亲的背后点头,就见父亲重新迈开步伐,缓缓推开面前厚重的石门,跨入室中。
顾长雪追随着幼童有限的视野抬起头,就见眼前立着一堵极为高大的黑墙。
墙体的材质颇为古怪,以黑为底,却隐隐透着金泽。即便幼童趴在父亲的背后,视角并不低矮,可这堵黑墙依旧高大到他努力仰起头,都看不见顶,向侧极目远眺,却望不见绵延的尽头。
男人背着他走近黑墙,顾长雪借着幼童的视野,看见墙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字:
【…………
周仲安·牺牲于·缺失锚点,无法定位
邹戟·牺牲于·受湮灭干扰,定位错误
林惣鹿·牺牲于·缺失锚点,无法定位
…………】
或是低哑或是崩溃的哀泣恸哭充斥着碑室,配上高得不见穹顶、长得不见尽头的黑色长碑,压抑得人喉咙发涩。
幼童带着几分迷茫与瑟缩看向碑前地上跪伏着的那些大人,看着有人疯子似的缩抱着自己的脑袋,从喃喃低语,到咬牙攥拳,再到流着眼泪一拳锤上石碑,又被人拖走。
“……”男人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再度迈开的脚步变得沉重。
他一路走至石碑的最开头,目光在在密密麻麻的名姓中找出一条,抬手轻轻划掉。
“……”他张嘴想喊父亲,又不敢喊,只紧紧揽着父亲的脖颈,将脸贴在父亲背后。
“还冷吗?”男人低声问他。
“……不冷了。”他闷着声音岔开话题,“爸爸,我不认识第一个名字的第二个字。”
“念ben,去声。”男人将他从背后放下来,“你想到别去玩吗?”
“……”他闷声不吭地牵着父亲的衣摆摇头,指着碑室唯一的窗台问,“那里为什么坐着两个机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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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机器人,是傀儡。”男人极低地笑了一声,牵着他走到窗台边,“这个是给我留的,这个,是给你妈妈留的。”
“如果幸运,将来我们死后,魂魄会被牵引至这两具傀儡中,你就不用接过我的担子……”
眼前的画面逐渐模糊,又重新清晰。
那两具金属傀儡身边多了一具傀儡,额头上玩笑似的被人挂了一只花冠,冠下拖着一根白线系的牌子:【爷爷】
画面再度闪烁。再清晰时,三具互相依靠着的傀儡旁又多了一具银色的傀儡,胸口处挂着一块拍卖似的丑牌子:【傻子】
视角的主人蹲在那具傻子傀儡前,半晌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摘掉了那块歪斜的牌子。
顾长雪本以为画面又要切换,却见视野的主人缓缓站起身,走到那堵黑墙前,仍显稚嫩的手从某条名姓上拂过,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刻痕。
画面迅速流转起来。
同样的一双手,同样的动作,同样的黑墙。
顾长雪看着这双手从最初的幼小稚嫩逐渐变得成熟有力,数千条名姓被他轻轻划去。
但第一条那个名叫“阿犇”的名姓却依旧还在,像阿犇这样迟迟未被划去的名姓还有很多。
灯塔窗外,四季走完了一轮又一轮。窗台边,傀儡脚边未拆的礼物一年比一年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与日增长的,还有黑碑上的名姓,好像永远也划不完。
顾长雪看着视角的主人再度裹着密密缠绕的绷带走上这间碑室,倚着那几具傀儡坐下。
窗外是落日半垂,染得残霞金红。
他半曲着左腿坐在地上,垂着眼睑拆开手臂上被血染红的绷带,散乱的纱布间露出手腕清峻修长的筋骨,和一枚落在腕间,殷红如砂的朱痣。
第一百七十八章
……颜无恙?
顾长雪无声的呢喃传不入旧日残影的耳中。他被动地跟随着颜无恙的视线扫向身旁的黑碑,于密布的碑文中不期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名姓:
【元无忘·牺牲于·受湮灭干扰,定位错误】
“……?”顾长雪心念微动,正待细看,眼前骤然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