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19)
一时间,各路观众陷入被惊喜砸中的狂欢——直到最后的下半集播出。
上半集还诡谲一笑的少年,开场就跪在死城前,捂着脸哭得撕心裂肺。
演员的演技倒是没问题,不然他们也不会一眼看出司冰河此时落泪是出于“大仇得报后又幡然醒悟”的心理,但是——
这心理是从何而来啊??
他们是不是少看了一集?这情绪是怎么转折的?上集司冰河还在“诡谲一笑”呢,怎么下集就跪在死城前忏悔了??这中间是不是还有个中集,平台忘播出了啊?
观众们不信邪地疯狂刷新网页,还有直接致电平台的,然而得到的答案都是:没出问题。这下集就是紧连着上集的。人家那是二度反转。
——不是。
谁特么想要这种二度反转啊??
不同国度,不同时区,观众们的脸上齐齐戴上了痛苦面具。
然而编剧的喂屎行为还没结束。
开播第五分钟,场景一切。镜头居然从古香古色转移到了现代监狱中,而少年司冰河正满脸麻木地带着手铐,行走在监狱中。
原来,一切的悬疑烧脑,一切的尔虞我诈,都只是一位罹患精神病的少年犯的一场妄想而已。
下集播出当日,国内外有不少博主都在直播这部因为精彩剧情而火到跨国的网剧。看到第五分钟,直播间里的弹幕全体哑巴了。
观众们的脑子都是空的,被接连的反转创得两眼发黑。
剩下的三十多分钟,所有人保持着上坟的麻木神情,静默无声地看完了少年犯这一整天的劳内改造,一时间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看悬疑政斗剧,还是劳动改造记实录。
顾长雪烦躁地皱了下眉,没再继续回忆当初《死城》完播后破天盖地的骂战。
拍摄的时候,他和导演就已经极力争取过,也已经在被允许的范围内,竭尽全力令《死城》的逻辑圆满。当时的他有情非得已、必须签约的理由,即便让现在的他回想,拍摄这部剧他也从未后悔。
更别提,那些骂战与眼下的窘境毫无干系。
顾长雪睁开眼。
从他穿进这个剧本的第一刻起,他的目标就非常明确——活下来,回到原世界去。
活下来,他已经暂时通过那个并不牢靠的谎言做到了。
而想回到原世界去……
排除掉他永远得留在这里的可能性,一共有两种可行的方案。
顾长雪垂下眼,从手边沙盘边被闲置的棋子中拨弄出两颗,一左一右立在桌上。
一是他顺着剧情走完。
二是他改变剧情,让《死城》不再烂尾。
顾长雪轻轻吐出一口气,伸手拂过难得安分的小灵猫的脊背。
曾经的他,将眼前的这个世界与现实分得很清。
这个世界对他而言,的确只是一个剧本。而他还有很多真实的、需要他的人仍在原世界等待他。
他不可能为了这个世界,舍弃那些人,舍弃……他自己要做的事。
因此,他早就计划好,要将两个可能性都试一遍。
他拉拢方济之,是为了让老药师私下里替他研制出解蛊的药;他差遣九天,是为了掌握司冰河的行踪,把控剧情的走向。
这样他就能纵览全局,冷眼旁观、甚至是暗地动手,保证这个世界走上剧本原定的道路——世间万物皆被石化。
而他手中持有解药,倘若“按原剧情走完”这条路被证明了行不通,他还能随时将这个世界从生死线上拉回来,届时再想法子改变剧情,让《死城》不再烂尾。
他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布下了操纵世界生死的棋局。
却又轻易破防于副官们随口闲谈的几句话。
顾长雪嗤笑了一声,觉得自己有够傻逼的。
他静静坐在椅子上,看了会桌上立着的棋子,片刻后抬指将那颗代表着“顺应剧情”的黑棋推倒,提溜起开始不安分的小灵猫,甩袖起身。
两颗铁质的棋子丁零当啷又滚回棋子堆里。
顾长雪掀开帘帐,迎着风雪走回小树林。里面的人恰好正分析军营中发生的一系列案件:
“中原多年不见蛊毒,为何如今却有人用蛊,对我军中士卒下手?目的何在?”
“这些中蛊的士兵,似乎也没什么共同性。硬要说的话……他们只是一些没有军衔的普通士卒,也就只有这位领队有个不上不下的小军衔。”
“还有,更重要的是,这蛊怎么下的?这一支小队是离开军营采办了,方便得手。那军营里面变成石像的那些士卒呢?”
小灵猫看到颜王就开始空气游泳,顾长雪随手撒开这水性杨花的猫,抱着手臂斜倚上近旁的扬树:“朕要是你们,就会检查一遍军营里还活着的人。”
颜王闻声望来。
他听着副官们叽叽呱呱放了大半天的屁,神色中早就带上了些许不耐,此时正以几乎和顾长雪同款的姿势靠在树边,走神在想别的事。
比如蛊,还有砸到头上的崽,还有……
……砸到头上的崽。
……崽带来的精神冲击太强烈了,不论他想什么正事,总会一不留神就从他思绪的犄角旮旯里蹦出来,彰显存在感。
颜王垮着一张棺材脸,靠在树边,侧过头看了顾长雪一会,才站直身体:“叫所有人到校场集合。”
他往前走了半步,足尖就碰到某团柔软的东西,迫使他停下了脚步。
颜王垂下头,看向脚边恨不能在他腿侧蹭出火星儿的小灵猫,片刻后将这团没能成功蹭出火星,倒是蹭出了静电的炸毛猫球提溜起来,随手翻了个面:“——怎么没洗?”
顾长雪愣是被颜王这种理所当然,宛如爸爸问妈妈“怎么没给孩子洗手”的态度给气笑了。
他放下手臂,迈开长腿几步走近,捉起小灵猫,在颜王霜白的银色大氅上胡乱蹭了几下,翻过来看了眼爪垫,丢回颜王怀里:“洗完了。”
“……”颜王无言地低头,看向自己沾满浅色“腮黄”的大氅。
“……”刚刚还叽叽喳喳堪比麻雀的副官们霎时间安静如鸡,只恨不能与石雕融为一体。
第十二章
军营的校场建在平坦处。
没了营帐或树木的遮挡,校场八方来风,吹得方济之一脸行将就木。
好在这次的检查没什么技术含量,不需要他出手。方济之只在最开始翻看了一下乍一看平平无奇的凤凰玉,就挂着一张臭脸,躲在人高马大的玄银卫身后避风了。
顾长雪坐在玄银卫搬来的竹交椅上,瞥了眼脸色难看得像真的快死了一样的老药师,随手将颜王又塞过来的猫崽塞了过去,目光又转回到颜王身上。
先前在密林里,颜王能耐着性子听副官们废话,显然不是没想到顾长雪说的可能性,而是在等消息。
他们抵达校场不久后,军营外就有一小队玄银卫骑着马匆匆赶来,为首的抱了些文书,此时递交给颜王看:“锦礁楼已经整理出了今日进出的客人和弟子名单,这里另附了完整的货品名列。”
顾长雪心念微动,有点想看。
好队友方济之及时凑了过来:“查这些干什么?”
方济之已经从温暖的猫毛中汲取到了和寒风对抗的底气,此时脖子抻得老长,眼神直往名列上瞅。
顾长雪顺势凑了过去,目光在名单上迅速扫了一遍。
“锦礁楼不会卖有问题的蛊,那么今晚的蛊虫暴动,就是有人刻意为之。”颜王对方济之倒真像是有几分优待,此时语气平静地为老药师解释,“那就有两种可能。”
“一是今晚的锦礁楼内,有幕后之人想杀的人。那么即便幕后黑手不在这份名单上,他的刺杀目标也该在这份进出名单上。”
“第二种可能,是此人来锦礁楼原本不为杀人。只是锦礁楼内有他想要的货品。”
“他在拍卖途中,意外遇见了想杀的人,所以临时起意,动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