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100)
他把红绳丢进颜王怀里,冷着脸道:“我又不知道小狸花长什么样,按托付我的那个人的年纪推,以为她成年了而已。”
颜王点点头:“那你之前说司冰河很可能与惊晓梦之灾有关,现在又说他是好的,也是因为之前你没弄清楚,对司冰河只是怀疑,现在发现是自己怀疑错了?”
“……”顾长雪臭着脸看过去,“你有什么意见?”
“没,”颜王似乎忍俊不禁,“只是有点感慨。陛下如果想撒谎一定是个好手,编出的话不管正说还是反说都能圆的上逻辑,而且源头都来自于死人,想验证都找不到机会。”
你去验啊,他拦着了吗?顾长雪掀了个白眼,面露不耐:“还挂不挂了?”
“挂。”颜王投降似的站起身,靠过来替他穿绳。
不知是不是熟识机关之术的原因,颜王的手指格外灵活,红色的绳从他清峻的指骨绕过,像一条妖娆的赤蛇。
他很快将玉符穿上,又毫不费力地打了个繁复的结。唯独在挂上顾长雪的腰际时,动作反而慢下来,指节若有似无地掠过顾长雪卡住宽松腰带的胯骨。
顾长雪被他一碰一碰的磨没了脾气,面无表情地靠在门边像是不耐烦,细看却又有红晕从白皙的颈项处再度晕染上来。
好在绳结再难打也磨不了多久,颜王收手退开后,顾长雪借着推门的姿势,不着痕迹地用垂落的小臂擦过腰侧挂着虎符的位置。
明明已经没人在那儿作乱,可颜王做的那些小动作残留的触感依旧挥之不去,顾长雪下楼时连下颌的肌肉都是紧绷着的,脸绷得死紧。
追上楼的九天早在顾长雪主动的时候就连滚带爬地退下楼了,此时期期艾艾地看过来。司冰河与方济之混迹其中,居然毫无违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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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怎么把易容摘了——没起争执吧?”这是方济之。
“你——颜王?!”这是逐渐面露疑惑,猛然反应过来的司冰河。
司冰河豁然站起身,手探上剑鞘,可下一秒,他又面露迟疑,目光扫过小狸花,缓缓坐了下去。
“……?”顾长雪反而给他坐疑惑了。
按照剧本,司冰河和颜王可以说是从头对立到尾。照理说,有这样的矛盾在,司冰河不该如此平和地坐下来,应该本能地对颜王保持敌视啊?
——难道,前世的他和颜王曾是队友?
顾长雪的心跳错了一拍,但理智很快就泼下冷水:如果真是因为前世是队友,司冰河才相信颜王,那为什么在荒城时,他一喊颜王,司冰河二话不说就拔剑打了上去?
司冰河的这一系列反应,看起来更像是对颜王并不熟悉,只听闻过颜王险恶的名声。
所以在荒城时,他才一听颜王的名姓便拔剑攻来,想要为民除害,而此时又碍着颜王看起来似乎是他的同伴,他又才救过小狸花,才按住性子打算再看看情况。
顾长雪抿了下唇,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二当家,你觉得方老眼熟,又对小狸花有印象,那你对颜王呢?”
司冰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看在他救了小狸花的份上,老实回答:“没什么感觉。不过我听过颜王暴虐弑杀、喜怒无常的传言……”
他说着说着又皱起眉来,冲着顾长雪道:“怎可与这种人为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般来说,颜王对于这种不痛不痒的指责并不在意,偏偏司冰河话一说完,他就呵地轻笑了一声,透着几分阴阳怪气。
司冰河:“……”
方济之默默挨蹭了过来,小声对顾长雪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两人好像特别合不来?”
顾长雪:“……”没有,他只闻到了一屋子的冲天酸气。
本来司冰河就看颜王这个奸佞不爽,能按捺着脾气坐下都是看在顾长雪和方济之的份上,现在颜王还主动挑衅,司冰河当场就要伸手拔剑。
顾长雪扫了一圈周围,把小狸花往前一怼:“打。继续,当着孩子的面吵。”
“……”小狸花满脸茫然。
可能是小狸花茫然的脸过于天真无邪了吧,也有可能是在场的两人都挺好面子——尤其是面对强敌时更不想跌份,两人各自冲着对方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面对面坐下。
颜王紧挨着顾长雪,活像在挑衅地回应之前司冰河那句“怎可与这种人为伍”。
“……”司冰河摩挲着剑鞘的手指微微攥紧。
顾长雪不想做和事佬,强行无视屋内涌动的暗潮:“来客栈的路上,小狸花跟我说了些事。方才我们上楼,你问过她了吧?”
司冰河冷厉地瞪了颜王一眼,收回视线:“的确问过了。”
视线落到顾长雪身上后,司冰河横眉冷对的神色稍微放缓了些许,透露出几分如释重负的感觉:“我一直以为那个叫做廖望君的乞丐是我杀的……原来不是。”
方济之拢着小灵猫的毛脑袋:“能说说你是怎么进那林子的吗?”
“我也不清楚。”司冰河半垂下头,看着剑柄喃喃,“我没有什么过往的记忆,连零碎的片段都想不起来。我所能回忆起的最初的记忆,就是在那片密林里醒来……”
他躺在雪地里迷茫许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不知道自己是谁。
“坐起来以后,我就看见身边躺着一具尸体。我不知道他是谁,为什么会死在我身边,他是不是我杀的……”司冰河不是很好受地皱了下眉,抬手摸了下胸口。
顾长雪条件反射地望过去。
作为司冰河曾经的扮演者,他对这个标志性的动作极为敏感。
之前在荒城时没有细观,此时他敏锐地注意到司冰河的动作里有个类似于探进口袋的姿势,好像想摸索某个揣在怀里的东西。
但他的衣襟里空空如也,所以司冰河怔了一下,片刻后放下手,情绪也沉了下去。
“虽然我不知道周围的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熟悉。心里面总有种煎熬的焦虑感,让我想立刻爬起来做点什么,但究竟要做什么?我又想不起来。”
他那会儿焦躁得心尖都好像在跟着烧,偏偏又什么都不记得。他隐约觉得一切自己有一件格外重要的事要做,这件事就藏在脑海里,急迫感令他发狠地撞起头,直到力竭。
“我……在地上躺了一会,爬起来给旁边的乞丐收尸。”
他在乞丐的脖颈处看到了那块银牌,隐约感到熟悉,就越发觉得这人的死跟自己有脱不开的联系。
“我给他立了碑,刻到立碑人名姓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密林之中,光影晦涩。唯有夹着雪的风来回穿梭呼啸。
他枯坐在雪地里,想了很久,只记起一首诗——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像是午夜梦回时无数次念过这几句简短的诗词,他记得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