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236)
顾长雪若有所思地抬手摸向发鬓:“你跟我说实话,当初你在我耳边留了什么?肯定不止那一抹魔气。”
魔气只是烟雾弹,想藏的,一定是能随时取他性命的杀招。
就像当初在《死城》中,颜无恙与他……咳,发展了不那么正当的关系后,明显变得粘人许多,稍有机会就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他穿进《悬壶济世》后,有了不少独处的机会。独自静心时,也曾将心比心地换位思考了一番,基本能推敲出颜无恙的这股“粘人劲儿”比起恋爱脑,更像是一种出于责任心的防备。
这心态说得浅白一点,就是:我虽认为此人与世无害,是个好人。但此事事关黎民社稷,再加之这判断或许受到私心的蒙蔽……以防万一,日后,我会一直跟着他。若无意外……或许能就这么平静地同他过完后半辈子。
顾长雪的指尖轻轻触碰着耳根:“难怪。难怪在永乐海时你还总躲着我,我回了剑宗,你却反倒日日都来,雷打不动。是不是想盯住我,若有异动,就催动这留下的印记?”
这印记并非刻在骨肉上,只是极薄的一层灵炁。混在天地间自然存在的灵炁中,几不可查。
顾长雪摩挲了那片印记片刻,在有些凝滞的气氛中哼笑了一声,收回手:“算你长了脑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无恙魔君反倒有些讶异,“你不生气?”
“你又不是头一回这么做了。而且,彼此彼此。”顾长雪指尖浮现出那道为佛子守密而签下的誓契,“我虽然信任你,但也会让你签这东西。私心归私心,责任归责任。若论掌控欲和疑心,咱们俩半斤对八两。”
当初从《死城》中脱离之前,他还琢磨着毒酒的事,还真没什么立场指责颜无恙。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样挺好的。”这人能乖乖待在他身边,倒是省得他老是怀疑对方是不是又在背着他独占情报了。顾长雪放松肩背,懒散地斜倚在窗边,颇有些意味深长地道:“那你可要盯紧我。”
“……那个。”车厢外忽然虚虚地飘进一道声音,“二二二位,杏林快到了。”
“嗯?”顾长雪伸手撩起车帘,望见前方林中粉白一片,杏花迭叠。
无恙魔君抬眸瞥了眼帘外:“还不进来装病。”
“……”我他娘的敢随意进来吗?
福秀爷苦逼地戴上法器,爬进车辇装死。
躺尸了几秒,就听改坐到车辇外的顾长雪换了道粗沉憨厚的声音,哄骗药宗弟子:“呃,我们兄弟是、是来找一位叫做紫草的仙师复诊的。他说,我弟弟的病要两个月后再来找他看一次。紫草仙师在吗?总跟在他身边的那位元仙师呢?”
顾长雪提及元无忘只是为了增加谎言的可信度,本也没指望能从药宗这里听说元无忘的去向。
没想到这位守林的药宗弟子挠挠脸颊:“紫草师兄原本该在杏林的。但他闲不住,前几天硬跟着三位长老外出问诊了。元师兄……他之前回了药宗一趟,讨了些东西又走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或许已经回剑宗了呢?”
回剑宗?如果元无忘回了剑宗,宫商羽应该传讯过来知会他一声才是,怎么可能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顾长雪眉心微跳,面上仍维持着憨厚道:“那、那紫草仙师何时能回来?元仙师他是不是去找紫草仙师了啊?”
“不啊,他们去的不是同一个方向。”弟子抬手指了指,“紫草师兄和三老是往这个方向走的,元师弟走的则是这条路。离开前,元师弟好像说过,他要去什么什么东药村办事。”
东药村?听起来好像就是一个普通的村落。
可元无忘办什么事需要这么久,还得中途特地回药宗取东西?
顾长雪心念微动,立即下车道:“我还是去看看吧,万一元仙师跟紫草仙师在一起呢?我去请仙师们回来。我、我弟弟就先交给诸位仙师照料一二了啊!”
无恙魔君闻声也跟着飘了出去,留下假病患独自躺在车里:“???”
喂!别留他一个人啊,万一东窗事发了怎么办??
福秀爷当场就动起趁机开溜的念头。逃跑的方案还没规划好,无恙魔君又闪回了车内,抬指轻点向福秀爷的额头。
福秀爷霎时动弹不得:“……”
艹,为什么要封他的关窍?
无恙魔君抬手拍拍福秀爷的肩膀:“辛苦。”
抬眸看了眼撩开车帘进来的药宗弟子,无恙魔君勉强又挤出两个字:“弟弟。”
福秀爷:“……”
能同时被魔君和剑宗宗主认做弟弟……这福气他不想要啊!
第一百六十一章
弟子说的这个东药村,坐落在杏林东边百里处。
顾长雪和无恙魔君赶到时,村里空无一人,田地荒芜。
顾长雪环视一圈周围,弯腰拂开路边石碑上蒙的尘土:“颜无恙,你来看这块石碑。这个‘药’字是不是被人改过?”
无恙魔君瞥了他一眼,走到他身后:“的确被改过。这里原本刻的似乎是一个‘要’字。”
“为什么要改成‘药’?”顾长雪盯着石碑看了片刻,直起身,回首望向明显是荒僻已久的村落,“这村子又为何被荒弃了?”
来之前,他还以为东药村或许是个受寂灭或沙化影响的村落。可眼前的这座村落毫无秽烟的痕迹,土地也没有丝毫沙化的迹象,元无忘为何要来这里?
“守林弟子说,元无忘出发前特地回药宗取了东西。这村子里肯定藏着什么……嗯?”顾长雪沿着杂草丛生的小路往村里走了几步,忽然愣住。
更远处的几家屋宅前趴着几只土猫土狗,正打着呼噜熟睡。几根烟囱里冒出滚滚柴烟,家常饭菜的香气从窗缝处飘逸出来。
顾长雪怔怔地看着俨然的屋舍,不需要再往前走,就能背得出来,向北再走三个巷口,右转第一家,是一间低矮窄小的瓦房。
瓦房前的院落中总搁着一张竹编躺椅,地上时常散落着各式草编动物或者布制老虎,偶尔也会倒着几个喝空的酒瓶。
“这是……”顾长雪的声音哑了一瞬,下意识地唤了一声,“颜无恙。”
无人回应。
顾长雪眉心微蹙,回过头:“颜无——”
身后空无一人。
“……”顾长雪缓缓闭上嘴,从先前的愣神中彻底清醒过来。
这多半是什么幻境,就是不清楚究竟是何人所布的,为何要布在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村落里。
他抬手扶向腰间的剑,却摸了个空,正皱着眉垂下视线,眼前的画面骤然一黑。
柴烟与饭菜的气息都没了,顾长雪只觉自己似乎正躺在一张并不怎么柔软的板床上,身上盖着一床偏薄的被褥。
耳畔偶尔传来几道犬吠声。
顾长雪几度试图睁眼,都无济于事,只能继续在床上躺着。又过了片刻,他陡然听见床尾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动。
“咔嗒。”
“……”顾长雪呼吸一凝。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什么场景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年他在睡梦中惊醒,下床时只看见爷爷的怀表躺在床尾,本还以为爷爷回来了,可环顾四周,却不见一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一年他为了请人帮忙找爷爷,无数次登门恳求,却一次又一次被劝说“多半是老鼠叼出来的”。被劝得多了,他偶尔也会生出怀疑:是不是当真只是爷爷忘带了怀表,被哪只老鼠叼回了窝里,那一夜又被叼到了床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