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61)
季君子说完这句,停下脚步,回身恭敬道:“陛下,王爷,州牧府到了。”
方济之骑了一路的马,只觉得自己一把骨头都要被颠散了,连声催着快些进门。
顾长雪催马入府,跨进门时向后望了一眼。
颜王静静地骑在马上,领着玄银卫停在府外:“臣想了想,陛下千金之躯,与臣子共住一屋,怕是不妥。臣带着人去季府借住便可。”
“???”季君子猛地一扭头,差点没把脖子扭断了。
可什么??不可啊!他不可!!
“朕看季大人似乎不太乐意,颜王何必强人所难?”顾长雪骑在马上差点没冷笑出声,“朕看你平日里做的不妥的事也不少,不差这么一两件。”
说什么妥不妥的屁话,这人怕不是又在犯臭毛病,想要甩开他独自行动吧?
“怎么会,”颜王面不改色地胡扯,“陛下怕是看错了。季大人这是在高兴。”
他有什么可高兴的??季君子差点没哭出来。可迫于颜王的淫威,他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长雪比寒风还冷的眼神从他脸皮上扫过,又转回去对着颜王冷笑:“是吗?朕怎么觉得这不像是高兴。”
颜王开口:“季大人。”
顾长雪也:“季大人。”
季大人:“……”
……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要被夹在这两人中间!
谁啊??都是谁搁那儿传景帝与摄政王不和的谣言,搞得他还以为自己能做一回坐看鹬蚌相争的渔夫。
现在鹬蚌是相争了,但怎么受伤的全他娘的是渔夫呢??
第四十章
如果早半个月来问季君子,颜王和皇帝哪个是鹬,哪个是蚌,他肯定会笃定地回答:那当然颜王是鹬,小皇帝是蚌。
但杵在州牧府前,吹了整整半盏茶的夜风后,季君子于麻木之中恍惚间产生了某种荒唐的幻觉:
颜王才是那只娇羞的蚌,小皇帝那鹬喙都恨不得能钻进蚌壳里,把对方的壳撬开。
这场漫长的对峙,还是方济之出面才打断:“草草草民民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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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门口的风太冷了,夹着雪啪啪刮脸,方济之被冻得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小皇帝这才颇为不甘地收回了鹬喙,颜王领着人马转身离开州牧府时,季君子甚至都能感觉到景帝隼一般的视线还在刮着他们的后背。
季君子忍不住把自己的官服裹了裹:“王爷,臣的府邸再过两条街就到了。只是恐怕住不下这么多人。”
颜王正在和右手边的玄银卫低声说话,站在左手边的玄银卫板着脸望了过来:“吾等自会安置。你只管侍奉好王爷。”
·
颜王会放弃将小皇帝圈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的机会,自然有他的计划。
当浩荡的玄银卫队伍抵达季府时,已经另有一支玄银卫小队等在门口,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黑兜帽,遮得严严实实的人。
颜王扫了一眼这支小队,骑着马走进季府。不需要他多言,玄甲便领着黑兜帽和下属跟了上来,余下的玄银卫大军则在季府外就地安营扎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都安置了下来。
东方的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季府的守门人打着哈欠从府里晃荡出来,将府门外的篝火熄灭,又像往常一样搬来凳子坐在门阶上,拖着腮帮好奇地偷瞄那些白色营帐。
这一瞄,就是一整天。直到夜色再度笼罩玉城,他垂头丧气地搬着凳子走回府内,也没瞧见有任何动静。
守门人失望地打着哈欠穿过季府紧贴着院墙的回廊,却不知与他一墙之隔的府墙外,那十来个白天跟进季府的玄银卫,刚刚悄无声息地翻出了院墙。
颜王站在院墙外,正单手打理着左臂上用来固定暗器的皮质束带。
他换了一身更适合夜间行动的黑色长衣,玄黑长剑悬挂在腰间,那朵小蝴蝶结依然坚守着阵地。
【王爷,骆驼都在玉城外候着。】玄甲向颜王打暗语,又看向刚被两个玄银卫架出来的黑兜帽,【这个引路人一会儿由属下带出去。】
颜王的指尖微微用力,扣好臂环的最后一处扣子,随意点了下头,便借着驻扎在季府外的营帐的遮掩,掠向远处。
玉城的月冰冷地照着大地,颜王一路掠出城墙,与城外的队伍汇合时,抬眼眺望了下远方的大漠。
雪色覆盖了一切。
他有些走神,恍惚间似乎在那些纷扬降下的冰冷雪花中看见了两道模糊的身影,可在他想凝神细看时,那两道影子却又扭动着消失不见。
玄甲带着引路人和属下赶到时,看到的就是颜王难看的脸色。原本还想多问几句的话头顿时被他吞了回来,整支小队开始沉默地向沙漠中进发。
天边残月如钩,映得大漠一片惨白。
重复的景色与冷寂的环境很容易让人焦虑不安,莫名地心生恐惧。浩渺的沙漠像是一只雪色的巨兽,无声地吞噬着他们的存在感。
【我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会特别想看到一条鬣狗。】玄丙仗着颜王没回头,跟在后面对玄甲打手势,【我现在就希望翻过这个沙丘,能碰上鬣狗。最好能有一大群。我感觉再多看一个像这样千篇一律的沙丘,我就会抓狂到想撞树。】
沙漠里有个屁的树给你撞。玄甲翻了个白眼,刚抬起手想斥责玄丙别分心,视线划过前方隐约露出的新沙丘山头:“——哥……”
他的后半截字音还没滚出喉咙,已经有前面的同伴先失声大叫起来:“鬼!!真的有鬼?!”
远方的沙丘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十来道苍白的影子。它们无声矗立着,头上拢着长长的薄纱帘帽,看不清面目。
风雪掠过时,帘帽下长而轻薄的白纱随风飘起,像是冥海中静静游荡的水母。
同伴的失态反而让玄甲冷静下来,他猛地对着自己冻麻木了的脸拍了一巴掌,拔剑出鞘:“闭嘴!叫什么叫。”
他敏锐的目光迅速扫向那些人影的脚下,清晰的人影令他心中大定,转头对着同伴呵斥:“怕什么!脚下有影子,是人扮的。装神弄鬼,必有所图,杀!”
玄银卫们立时拔剑出鞘,直接弃了骆驼,纵着轻功直奔鬼影而去,眨眼间便厮打在一处。
颜王并没有跟着动手,他随手将茫然无措的引路人从骆驼上拎了下来,搁到自己身后,才抬头望向那处鬼影幢幢的沙丘。
寒风将一切响动悉数送入耳中,除了兵戈相撞声,他听到另一种更加轻快的脆响,从那座沙丘的背面传来。
是驼铃被风拨动的声音。
颜王眸色一暗,下一秒,引路人就见身前一空,原本骑在他身前的人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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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王的轻功比夜风更快,空中的雪花还未来得及因气流的变动而改变行动的轨迹,他已越过整座沙丘,将那个藏在背后的主使之人摁倒在地。
那人的力气出奇的大,颜王一只手居然差点没扣住人。他的眉头立即蹙了起来,伏低的上身又压下去几寸,箍住对方手腕的左手加大力道,右手刚要伸去拿左臂上的暗器,那人就啧了一声。
声音里透着老大的不耐烦,尤其的耳熟。
……尤其的见鬼。
顾长雪把终于放松力道的颜王推开,随手丢开头上的帘帽,一边转着有点被箍红了的手腕,一边扫了对方一眼:“——你那什么见鬼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