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275)
“怎么回事?!”外屋紧闭的房门顿时被推开,从屋里涌出一堆持枪拿刀的凶徒,“谁敢——督查大人!”
顾长雪的视线从那些迷茫仓皇的百姓和“祭品”身上划过,落至那群一看清他的脸便滑跪在地的凶徒身上:“这淫祀是你们办的?”
“是……不是不是!”为首的凶徒瑟瑟发抖。
放眼天下,你可以认不出皇帝,认不出当地的父母官,但有一伙人你必须得认得,那就是观星司下的督查办。
他们杀人不需问王法,只要确认眼前之人会玄法奇术,便可将此人打为“违抗圣旨,拒不入司”的罪人,当街斩杀。
不光是修行之人怕他们,百姓也怕。杜侘尚未退位时,督查办时常有人仗势欺人,也不用管什么证据,直接把惹自己不快的人拖上长街,定为抗旨不从的罪人,手起刀落,被抓之人连喊冤的机会都不会有。
等到叶星继位,这种情况倒是少了。但也不是叶星管辖属下的缘故,而是因为叶星忙碌于四处抓人祭,督查办跟着上司一起忙得焦头烂额,没了时间横行霸道、草菅人命。
为首的凶徒冷汗淋漓,冬风一吹冷彻骨髓:“大大大人,您听我说,这淫祀都是赵老五几个办的——就是那几个倒在墙角边儿的!都是他们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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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我们哪会这种奇术……”
“是吗。”顾长雪看向出屋门前还被凶徒们揽在怀里的少男少女,“那方才赵老五说,这些祭品都是给显灵的神明享用的,你们却抱着给神明享用的祭品……”
“大人,大人!”凶徒怕得乒乒磕起头,“我们错了,我们一时鬼迷心窍!这祭祀都是假的,没什么神明!我们就是想骗点钱财,再找点能看得顺眼的人快活一下——”
“不想死的修行之人我见得多了,我怎么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是不是想佯装普通人好保住性命?”顾长雪听到街尾遥遥传来疾驰的马蹄声,不再继续恐吓,蹲下身问,“你们什么时候来这儿的?”
“什么时……酉时一刻!”凶徒生怕顾长雪一个不满意直接让旁边持着阔剑的阴鬼弄死自己,“我、我们也要把扮神的石像搬运到这院子里来,还得准备柴火,等人齐,所以来得早,天还没黑就到了……”
邪祟抱着剑飘近几分:“老乞丐说,举办鬼婚的是个大户人家,应该不至于把自己办阴婚的宅子让给这些人举办淫祀。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顾长雪站起身:“所以我才说‘要是不出意外’……”
这宅子是剧本中办阴婚的地点。如果不在这儿,他一时还真想不出找到白木深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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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蹙了下眉头,又觉得古怪。
剧本是司夜阑根据守灯人传回的讯息编写的,就算湮灭从中作梗,那也只会出现信息的残缺,不该出现“剧本里写明了暗藏法器的国师却对法器、瘟鬼等毫不知情、全无干系”,以及“写明了发生在霰华里的鬼嫁却变成了淫祀”的情况。
这已经不是信息残缺了,是信息的扭曲了,湮灭能做到这点?
他思索着,听闻街尾的马蹄声终于驰骋到了宅门口。一道男声厉喝道:“何人办的淫——督查大人?”
顾长雪回首看去,就见几十来名穿着督查办官府的军官骑着马停在宅邸前,为首的人连忙下马见礼:“大人。”
顾长雪见不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副领军,便没了搭话的想法,只简短地道:“把这些耍刀弄枪的抓了,剩下的人放走。顺便再跟他们说说淫祀是什么意思。”
“啊?”那人愣了一下,又碍于叶星当年为了上位杀自己人比杀抗旨的人还利索的传闻不敢多问,只扭过头扫了眼院内的狼藉,顿时了然,“一群胸无点墨的蠢货。淫祀沾一个‘淫’字,你们就觉得它跟宣淫是一回事了?”
“所谓淫祀,指的是不合礼法的祭祀。看的是神明正不正统,可不是看过程淫不淫邪。”
他抬手摆了摆,示意身后的人进来羁押这些不上台面的家伙,自己则赶紧追出去,凑到督查大人身边讨好:“大人,大人。先前您被擢升为督查,这庆贺的喜宴还没办呢!”
顾长雪想着怎么找白木深,没搭理他。他倒是来了劲:“哎呀……当初杜大人是何等的不可一世,凌驾于你我之上,最后还不是被国师抓住把柄掰倒了?哪能比得上大人您呐,这庆轩公公可是国师面前的红人!见到杜大人——哦,不,是见到杜侘都不给面子,傲得很。可他居然深夜为您驾车,看着还毫无怨言的样子,大人,你这手腕才叫高。”
“……”顾长雪止住步子,看向在耳边聒噪不休的声源,“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人办淫祀的?”
若是有什么特殊的门道,说不准能用来查一查白木深的所在。
那人挠挠头:“被抓走的祭品里,有人的家眷找上我们,揭发了淫祀的事宜。大人您问这个做什么?是有什么要我做的差事吗?”
“没有。你可以……”顾长雪勉强把不怎么文雅的滚字咽下,“可以回去押人了。”
他走到马车边,掀开帘子坐回车厢。思索片刻后:“阴鬼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寻人法子?”
“八字?”邪祟跟着坐下。
“……没有八字。”要是有,他早就回宫把国师拽起来帮他卜算了。
邪祟沉默片刻:“老乞丐说的是大户人家吧?”
“是。但就算是大户人家,恐怕也不敢在自己家里办阴婚吧。”顾长雪看向他,“你有法子了?”
第一百九十章
不知从何年起,各地瘟灾孽生,鬼祟横行,致使一个月里死的人数比往常一年都要多。也是因此,各地虽然仍有宵禁,但唯有一处地方不受宵禁的限制。
用现世的话来说,这地方被俗称为丧葬一条街。
“宵禁后,城里只有这一条街还点着灯,倒是不难找。”顾长雪从马车上下来,扫了眼挂满白灯笼,却人来人往热闹得像集市似的长街,“你想怎么做?直接去问这些店里的老板?”
“既然欲办阴婚的人家家境富裕,想必不会在购置婚仪用品上吝啬。”邪祟背着阔剑不紧不慢地飘到他身后,“找店面最为讲究、奢贵的那家一问便知。”
他们很快便锁定了目标。进店时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这家店有什么问题,铺子里居然一个人也没有,和周围那些人来人往的店家相比,冷清得门可罗雀。
顾长雪走到柜台前扫量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店铺,刻意拨弄了一下吊挂的纸人,弄出些声响,过了片刻才听见一道困倦中带着几分不耐的声音从后屋传出来:“谁啊,手那么欠,连给死人准备的东西也敢乱碰?”
对方似乎毫无起身迎客的打算。顾长雪凭借过人的耳力清晰地听见屋里的人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打着哈欠赶客:“不接活了,以后都不接了。我准备收拾东西回老家去,你们有什么想买、想办的,都到别家采办去。”
“老板要还乡?为何?”顾长雪的视线在柜台下露出的纸屑上停留片刻,“京都有观星司,有督查办,怎么说都比别处安全。就算日子难过了些,但那也是对旁人而言。干你们这行的这些年该是生意兴隆才对,留在都城就能安安心心地等着银子送上门,这样好的日子,老板为何突然不想过了?”
“你小子……”屋里的人被烦的一下坐起身,拖拉着鞋履走出来,“老子不缺钱花,想不做生意就不做生意,你是督查办吗管得这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