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184)
“但你现在不是没事儿吗?”宋梦坐到床边,声音也隐有怒气:“你就心甘情愿这样当窝囊废,谁都不敢得罪?我不就想着把U盘握手里,到时候谁都不敢对咱怎么样吗?再说你跟他那么长时间,他怎么敢轻易舍弃你?”
“你跟他作对没有好果子吃。”邓淮认真地看着她,压低声音,“你以为许兴亿怎么死的?”
宋檬愣在原地,遍体生凉。
她想起廖华恩把女儿扔下水的一幕,打了个哆嗦。
“许兴义死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去?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吗?他点名让你去,就是想给你个警告,别跟他对着干。但你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年轻的时候勾引他失败,看他派人私下找你,你就以为有机会了?在葬礼上跟交际花似的张扬,你以为没人看着?你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孙昭叹气,“他先让你去葬礼,又让你交U盘,你呢?你给他一份无关紧要的,又把他的出轨视频发给邓淮,然后递过来一封廖华恩的举报信,到邓淮那里添油加醋,夸大其词,托邓淮送到省里,你以为这样你就能搞垮他了?你以为这样邓淮就愿意帮你了?你知不知道举报信根本送不到上头就被劫下来了?知不知道这次唐新民、富贾军落马,邓淮连个屁都不敢放?”
他失望地摇头,“走到这一步,谁都没办法左右天意,听天由命吧。”
第178章
日子照常进行,每个人都忙忙碌碌,无暇顾及其他。市政府大楼的走廊里,两个来开会的领导碰在了一起,一个是郑璇明县长,另一个是其他区的区委书记。还没到开会时间,他们站在走廊闲聊,“这马上又到年底,你说今年扶贫检查……”
“孙市长。”郑璇明看到来人,咳嗽一声,打断对方的谈话。
“嗯。”孙昭看他一眼,进了会议室。
郑璇明和对方跟在后面。
“去年的扶贫检查很不理想。”孙昭看郑璇明一眼,“希望这次各县区领导能上点心,把任何有可能出现的不安因素都趁早解决,再出现意外情况,就不再是来市里念检讨了,直接任免。”
这话一出,底下人都面面相觑。
郑璇明面不改色。
会议结束,他是第一个离开的。
“听说去年就是郑县长那儿出的问题。”
“他是贫困县,又那么多贫困村,难管啊。”
闲聊的人一边摇头一边走出政府大楼,郑璇明坐在大门外的车里。没一会儿,有人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对方戴着帽子和口罩,穿着休闲服,上了车才露出一双眼,微微一弯:“郑县长。”
“李秘书。”郑璇明微微点头,以示尊敬。
李海从怀里掏出纸和笔,“您写完联系我就好。”
郑璇明接过,李海便下了车,消失不见。
又是一轮扶贫检查工作,廖远停拄着手杖,拿着花名册,挨家挨户走访,亲自询问,让李单在旁边记清楚,曾书记多次想和他一起,都被他摆手拒绝。
“曾书记去忙自己的吧。”
“我也得留有工作痕迹。”曾书记笑着说:“我跟你一起。”
“不用。”廖远停直言道:“村民们看到支部书记在,不一定会说实话,有所隐瞒就发现不了问题所在,检查时就容易出现上访事件。曾书记,你去忙你的,走访这件事交给我。”
话都说到这份上,曾书记也无法再强求。他只能笑着看着廖远停离开。
离村室最近的陈向国家已经没人了。
廖远停站在那扇火红的大铁门前,看着上面斑驳的铁锈,身旁传来一声叹息。他看向李单,李单下意识捂嘴,尴尬地笑笑:“有感而发,有感而发。”
门口杂草成堆,落叶铺地,还有不少垃圾。看来人们鲜少来这里,大家路过时都绕道走。
村里人都迷信,讲究寿终正寝,喝农药自杀这种事算是死于非命,会积攒怨念,连经过都十分抗拒,觉得晦气。
生时受委屈,死后遭贬低。
就引来李单的惋惜。他说:“怎么不坚持坚持呢。”
坚持什么呢。廖远停试图推开那扇门,却纹丝不动,他便收回手。他们已经坚持了很长时间,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
不能怪他们怎么没再多坚持坚持,而是应该问为什么正义会来的这么晚。
“走吧。”廖远停说,“下一家。”
廖远停走访到很晚才结束,他翻看着李单记录的内容,发自内心地感到可笑。
农村大部分是留守儿童或老人,他们因条件限制,连字都不认识,脱贫卡上的政策一句说不出来,张口只知道夸政府好,问他好在哪儿,千篇一律像是背过的回答,这还算配合的,不配合的冷眼相待,再不济就是异常敌对的态度,说他故作姿态,假惺惺,讲电视上演的都是假的,中国哪有那么好,外国才是真正的高福利高待遇国家。
“汉奸!”李单义愤填膺,“一群汉奸!”
廖远停看向他,他说:“不识字的老人就算了,说外国好的还都是上过几年学的中年人,该少的政策也没少,崇洋媚外,不是汉奸是什么?”
廖远停淡淡地说:“基层的意识形态工作深受大环境影响,虚假不实的工作态度与除不尽的官僚主义、形式主义等就会引起群众的反感,那些敌对势力就会趁虚而入,扰乱民心。”
随着时代的发展与科技的普及,没有相对完善的管理系统就会造成混乱。动摇民心,就是动摇一个国家的根基。但切合国情的管理制度需要时间探索与定制,这是时代洪流中不可避免的筛选与动荡,一番江水一波浪涛,要想国泰民安,任重而道远。
李单深刻地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肤浅思想,抿着嘴不说话了。
回到家,他将自己反锁在卧室,认真踏实地看起了书。
刘学现在放学晚,每当廖远停收拾完一切上床,他才回来,到家时都要十一点,收拾收拾十二点才能上床,第二天又四点起床看书学习,六点时出发回学校上早自习。
周梅心疼的看着刘学咕嘟咕嘟喝水的模样,说好不容易长上来的膘,又没了。
刘学笑着说没事儿的周姨,还会胖上来的。
他收拾完一切上楼,廖远停还在睡梦里,他悄无声息地靠近,在他的嘴唇上轻轻亲了一下,刚想起身就被人摁着接了一个深深的吻。这几乎是他们的必备流程。刘学故作嫌弃地推他:“你都没刷牙。”
廖远停懒洋洋地睁眼:“你给我刷过了。”
有点恶心。刘学想,他拧了拧廖远停的脸,还给他掖了掖被子:“睡吧,晚上见。”
廖远停嗯了一声,“注意安全,等你回来。”
刘学走后,他也起床了。
他收拾完刚出门,接到一通电话。是庄泽翰。
他说:“廖书记,你今天方便吗?徐巧云有事找你。”
廖远停二话不说赶往了他发的地址,是之前他来过的地方,徐巧云和方重的新家。
庄泽翰在门口迎着他,客厅里的茶几上放着水果,倒着热水,徐巧云和方重看到他来,瞬间站起来有些无措地迎接。
廖远停坐着轮椅,庄泽翰要帮他推,他摆摆手,示意可以自己来。
一行人坐定,徐巧云有些呆滞地望着他的双腿,眼角湿润。
“找我有事吗?”廖远停问。
“我……”徐巧云咽口唾沫,看眼方重和庄泽翰,方重紧紧地挨着她,握紧她的双手,她很慢地说:“我……吃了……药,治疗,精神疾病的……药。”
她张张嘴,说的话却没有声音,她有些颤抖,可见接下来说出的话对她的刺激有多大。
“我愿意,作证。”
“当初那些事情,我……”她的指甲深陷在方重的肉里,方重却不嫌疼似的依然温柔安抚她。
“我都记得,我愿意作证,所有的。”她坚定地看着廖远停,眼里的泪一直倔强地不愿落:“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