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144)
身为存在感略低的他,干什么就一直干,周梅连忙说哎呦,够了够了,再多就吃不完了,刘忠才放下手。
李单说你包的都是甜粽?刘忠说:“肉粽。”
李单一副识货的表情,你看看,看看,这还是有品位的人的,结果粽子出来,刘忠吃甜粽。
李单说你耍我呢?
刘忠说没有,是誊让他包的。
李单看向他身后,誊淡笑着说:“我没有味觉,可以陪你吃肉粽。”
李单愣了两秒,摸摸自己的脑袋。
没有味觉这么爽?
第144章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看似什么都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李单躺在床上不能动,但嘴上不停,他指使着刘学给他削苹果,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忽然异常感慨,说:“遥想多久以前,削水果这活儿还是我干的。”刘学哭笑不得,切了一小块儿要喂到他嘴里,李单立即往后缩:“书记现在虽然不能动,但他有千里眼。”
刘学无可奈何,切了自己吃,沉默片刻,向他道歉。李单愣愣地看着他,刘学勉强地笑了一下,说这一切都好像一场梦。“我的记忆还停留在考试进步,等着廖远停回来夸我的时候,没想到一晃眼,就像虚幻的镜子,突然就支离破碎了。”李单沉默地看着他,刘学说:“其实是廖远停。”
今天他来看廖远停的时候,廖远停问他李单怎么样了,刘学说恢复的很好,廖远停点点头,说:“替我向他道个歉吧。”
“对不起。”刘学看着李单说:“连累你了。”
李单眨眨眼,嗐了一声,左右看看,像是没地方躲,硬着头皮承受着煽情的场合。他沉默着抿唇,说:“那个时候在彭怀村,我劝书记放弃,书记反问我是怎么想的,其实回去我也想了,想我李单就是个普通人,凑这热闹干什么,我连司机这个职位,都是托七大姑八大姨,不知道送了多少礼才得来的,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跟着领导吃香喝辣,挣套房子挣套车,我当然是不想得罪任何人的。”
他小声说:“悄悄告诉你,每个司机,都是想在拉关系时露脸,在表明立场、和他人敌对时隐藏自己的,你说我们这没有权力的普通人被迫站队,得罪权贵干什么?”
双方沉默,李单又说:“但是这人吧,就是这么奇怪。我是后悔的,后悔没有劝住他,没有拦住他,虽然出发点比较市侩,但这几年的追随了,看到书记躺在病床上,我这心里也是真不好受。”
“可是。”他眼泪有些泪,没有落,“我那个时候没有答案,这个时候就有答案了。如果书记现在问我,我是怎么想的,我想说,干他妈的,跟他干到底了,怎么了?我们有错吗?我们没有错啊,凭什么,凭什么。”他费劲地抬抬手腕:“凭什么是我们躺在这儿?凭什么是我们受这苦,凭什么是书记跟我道歉?真正欠我一句道歉的是他们,是他们那些罪魁祸首,是他们那群猪狗不如的畜牲!”
他情绪有些激动,忍不住咳嗽起来,刘学连忙安抚他,他抽抽鼻子,示意自己没事儿。
“躺在这病床上,鬼门关走过这一遭,这要是命不大,早死的透透了。”他看着刘学笑,“我真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要死了。”
刘学看着他,他张狂地说:“但阎王爷不收。”
“阎王爷不收好人。”刘学将李单的话学给廖远停,“他说,他不接受道歉,因为你没有对不起他,所以不要感到抱歉。”
不感动是假的。廖远停眼眶湿润的沉默着,刘学想起李单的话,忍不住笑。廖远停问他笑什么,刘学说:“李单说‘如果书记感动的要哭,你就告诉他,我才是感动的要哭了,这辈子没想到能听到他嘴里的谢谢和抱歉,这是人民群众再一次的胜利’。”
气氛就是这么毁的。廖远停的感动愣是憋回去了。他说:“仗着我不能动,胆大妄为。”
刘学笑他:“能动怎么,你还能打他?”
廖远停噎住,满脸不服,刘学看着他,一直看着他,前倾身体轻轻亲他的额头:“不过你和以前真的变了好多。变得更温柔、细腻、好接近了。好像,以前的你有一层虚假的壳,让人看不透,摸不到,但现在,你就是你,是个只是看起来很凶的纸老虎。”
廖远停刚张嘴,刘学就捂住他的嘴,温柔地说:“我喜欢现在的你,不害怕现在的你。”
纸老虎也有毛,毛就这么被顺齐了。
廖远停从没有被当成什么娇贵的宝宝对待过,这个是指纵然以前的人都对他阿谀奉承,百般讨好,但都没有现如今刘学的真情流露更让人动容。刘学小口小口地喂他吃饭,吹一吹,关切地问他烫不烫呀。这种事在廖远停这个遗传了廖华恩些许大男子主义的精神里,向来是丈夫一角的行为,照顾他娇小可人的妻子。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关照竟然让他觉得,还不错。
以至于窦静云再次来找他时忍不住吐槽:“你住个院也能住的满面春风。”
廖远停问他事情有没有进展,窦景云摇头:“哪有那么容易。”
他说:“诶,对了,我来的时候看见婧姨好像和一个男人起了争执,就在楼底下,我还没过去呢,那男的就走了。”
廖远停微微皱眉:“长什么样。”
“长的……挺丑的。”窦静云摸着下巴,“反正不是你爸。”
廖远停沉默着,忽然问:“今天星期几?”
“星期三啊。”
“学校上没上课?”
“应该上,这又不是寒暑假,怎么了?”
星期三……
“刘学没上学。”
他肯定以及确定道,“他这些天来的规律,肯定没有上学。”
“不是。”窦静云示意打住,“怎么突然扯到他身上去了。”
廖远停笑笑:“我傻吗?”
窦静云摇头:“你不傻,你要是傻,这世界上就没有聪明人了。”
“我一直在想许兴亿。”廖远停看着洁白的天花板,“他是个聪明人。二十年前的妇女卖淫案牵扯甚广,他既然能一路稳升到区委书记,他背后的势力就不会小。有这样的靠山,他会将所有的罪过都揽下来吗?”
人都是趋利避害,遇到危险下意识寻求庇护,找强大的人做依靠和倚仗的。哪怕,就算他胆子大到直接找人开车撞他们。但现在廖远停没死,对方肯定也收到了消息。这次警告又或者报复最终会带来什么结果?世上事无非两种,好的,坏的;白的,黑的,就像硬币的正反两面,廖远停的确因为调查这件事遭到了报复,但也证明确有此事,不仅如此,他也的确找对了人,抓到了对方的要害。这样的前提下,就像刘学问他的,还继续查吗?
查,又或者不查,现如今他身为知道这些秘密的其中一员,在明,对方在暗,观察着他,敌对着他,都不会给他好果子吃。与其这样,还不如破釜沉舟、鱼死网破。位置越高的人,一朝跌落摔的越惨,抛开所有,他只是个刚入行的菜鸟,不受人抬举的基层,没了背景加持的光环,他就像河边一块儿坚硬的石头,融入不了周围,也被周围所厌弃,他有什么好怕的?
“派人跟着他们。”廖远停说:“无论是我妈还是刘学,找人跟着他们。”
窦静云说:“你是怕他们乘胜追击,报复阿姨和刘学?”
廖远停点头。知己知彼,方能一战,“如果我是他们,一定会赶尽杀绝。”
将人赶到无路可走的地步,让其家破人亡,当一个人的生存都成了难事,也就没有那么多闲心管其他的了。
廖远停说:“刘学还带着我给他的手表,你帮我找个iPad,我要看看他都在干什么。”
窦静云犹豫:“这……你直接问他不行吗,这不太好吧……要是让他知道了……”
“他不会对我说实话。”廖远停叹息,“我只是突然想到,我躺在床上,不知道他,也不知道我妈,每天都在干什么。他们怕我担心,什么都不和我说。刘学的确长大了,但有些事不是他能想到和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