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压枝低(8)
“二爷关爱,在下明白。”
“不必送了。”
段云瑞将枪收起,抚平了衣角的皱褶转身而下,孟冬犹豫了许久却未听从他的话远离,而是仍站在了原地候着。
毕竟那是许厅长的儿子,他孟冬可得罪不起。
少倾许是听到楼下没了动静,那扇半掩的门终于被打开,许言礼虽苍白着一张脸,但孟冬却立刻感到了滔天般的怒火。
孟冬忙向后退了半步让出路来,半躬着身子,看着那双明显沾着血污的皮鞋恭敬道,
“许少爷。”
这双皮鞋没有停留地走了过去,孟冬松了口气,可眨眼间又随着那双鞋退了回来而重新绷紧了肩膀。
“你的那个人与段云瑞是什么关系。”
刚才那门里的确出现了半个身影,是许言礼的手下在打探段云瑞是否离开,然而与此同时,林知许的举动也自然落在了他的眼中。
“那是个傻子,我看长得漂亮就买了进来。”孟冬依旧躬身,只是扶了扶镜框,“伺候过段二爷一回,算是脸熟。”
“呵。”许言礼轻嗤,却是咬牙切齿,“不过是脸熟就能拿命来护,你的人可真不简单啊。”
孟冬抬起头,一脸的惶恐,“他心智蒙昧,会做出什么事实难预料。”
说着,他小心翼翼,试探着询问道,“您外套脏了,要不要在下给您先拿件新的。”
何止是脏了,虽擦拭过,可许言礼整个后背都如浴血一般,溅满了许茂的血污,腥味也浓重扑鼻。
许言礼虽心头怒极,却也知道如今顶着这幅样子通过欢闹的一楼舞厅,那是如何的触目惊心。
随着许言礼的点头,孟冬赶紧去取了件风衣为他披上,恭恭敬敬地将许言礼送出了丽都的大门。
但孟冬清楚,人虽送走了,可这事儿必然会埋下祸根。
他的脸色阴沉到了极致,完全不复平日里儒雅的气质,让人后脊骨直泛冷,原本还在怒训着林知许的杜莺音也被他的模样惊着,下意识地护在了林知许身前,
“老板,他不是……”
“你跟我过来。”
哭到两眼通红的林知许意识到是在叫自己,他似乎是害怕了,瞬间拉紧了杜莺音的衣服,可又马上松开,乖乖地点了点头。
整个后台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那个单薄瑟缩,仍在抽泣的肩膀,随着老板走进了那间令人惧怕的办公室。
这一道道目光中,有同情的,有不屑的,当然也有幸灾乐祸和看戏的。
但他们都不知道的是,那可怜无助,哭到不能自已的林知许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便停止了抽泣,静若深潭的双眸仍嵌在那双通红的眼眶中,带着一丝诡异的和谐。
孟冬的心尖莫名一凉,叱责的话被封在了喉间,双唇张了张,最终也只是低头轻扶了下镜框,
“你明知道他们之间要起冲突,为何还要凑上去。”
“若不是你没看紧杜莺音,我又怎会与他对上。”
明明就是清透的少年音,痴傻时是惹人怜惜的,现下却是与模样不甚相称的冰冷,“他们之间的谈话我会告诉你,要一字不落地传给父亲。”
孟冬其实也说不清林知许到底是个什么角色,只知道桐城司令谢天武亲昵地称他为乖儿,他也称武爷为父亲。
可天底下哪有父亲将儿子推向深渊的?
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精心雕琢的玩意儿罢了。
第9章 二爷中意他
有个人死在了丽都?这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
但许家三少爷与段二爷结下了梁子,的确够大家茶余饭后议论上好一阵了。
有人说是许言礼不自量力,段二爷人虽年轻,但手段是有目共睹的,他许言礼一个被宠大的小少爷还嫩得很。
但也有人说段云瑞太过自负,那毕竟是警政厅厅长的儿子,他许家与总统好像真有什么渊源。
外头纷纷扬扬,丽都却淡定得很,照样莺歌燕舞,座无虚席。
那日被孟冬单独叫进了屋,所有人都以为这傻子惹了事肯定要被卖了去,可谁知他却像没事人一样,有好奇的人去问,当然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我今儿就要带他出去!”一楼的卡座里突然传出一个男人的怒吼,“酒也不会喝,话也不会说,除了被*还能干什么!”
“齐爷您消消气。”丽都的经理陪着笑,近了半步,“您也看出来了,他是个不灵光的,恐怕伺候不当,所以老板特意交代他不能出去。”
“老子今天就要带出去!”说着,这齐爷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叠大钞“啪”地一声拍在了桌上,对着经理就是一阵劈头盖脸地大骂。
经理虽已是满头大汗,但他依旧不着痕迹地拉起林知许的手臂,随着动作将他拉起,挡在了身后。
然而这个引起争吵的源头却十分安静地站在过道里听着,直到抬起头与隔壁间的人对上了眼神,才展露了笑颜,
“少爷好。”
这隔壁坐着的,便是今日被两位老板特意请来的段云瑞,只是他们的生意谈到了一半,便被隔壁的吵闹声打断了。
靠外坐着的王老板眼力活,他这么来回一瞟,就看出了些端倪,笑得双眼直眯,对着仍呆愣愣立在那儿的林知许招了招手,
“过来,诶对,就你。”
旁边的吵闹好似与他无关似的,林知许乖顺地走到了王老板前,轻唤了声,
“老爷好。”
“你这小蹄子倒是会,对着段二爷称少爷,到我这儿就成老爷了。”趁推搡的时候,王老板趁机捏了捏林知许的腰侧,将他推坐到了段云瑞身边,不禁啧啧叹道,“这离近了瞧就更好看了,就算是老七巷子里的那些姑娘们也没比他生的好的。”
“要不然眼光甚高的孟老板能把他买进来?”一旁的刘老板也搭着话,“我听说他因为傻差点儿就被卖进黑市了,孟老板恰好看见发了善心,这才给买回来的。”
“他能发善心?”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笑谈着,身子都刻意离段云瑞远了几分,不去打扰他的兴致。
段云瑞自然也看出了他二人的心思,毫不避讳地环过了林知许的腰侧,稍一用力,就将他带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动作似乎有些突然,林知许轻呼了一声,似乎还有些懵,但下一刻一个极轻的声音落入了耳中,
“那日所有人都离开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楼梯上?”
“啊……?”略长的头发散落在耳边,被气息扑打着飘起又落下,搔得有些痒,林知许忍不住半眯着眼睛颤了颤,像是终于想明白段云瑞到底问的是什么意思,这才答道,“不记得。”
忘了?
若是别人说忘了那必然是逃避,可这话自他嘴里说出来,再搭着这双坦诚到令人心头一跳的眸子,倒只剩了老实。
“嗯……”林知许蹙起了眉,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害怕,“就记得我正走着,就突然黑了,吓人。”
“你胆子既然这么小,又为何要为我挡枪。”
“什么是挡枪?”
这反问的,倒让段云瑞语塞,不禁轻笑出声。
小号正吹奏着欢快的节奏,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凑在一起低语的两人此刻看起来倒像是耳鬓厮磨,相处甚欢。
两位老板对视了一眼,刘老板趁着间隙忙凑上去讨好着笑道,
“那二爷,大月国的香料您也看了,能不能在荣胜百货给通融个柜台?”
“这香料的确是好东西。”段云瑞此言一出,两位老板立刻面露喜色,可接下来,却见他打开了一盒凑在了林知许的鼻子前,“你闻闻,喜欢吗?”
林知许见这盒子精美异常,眼睛亮了亮,毫不犹豫地凑上去,鼻翼不过刚翕动了几下,突然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捂着鼻子直摇头,
“呛人。”
两位老板霎时间变了脸色,若不是见段云瑞仍半揽着他,恐怕要当场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