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压枝低(25)
一个傻子而已,就连少爷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丁春生觉得自己天衣无缝,可没想到的是,林知许竟会拒绝了这块浸了药的核桃糕,他决定换个方法。
“春生哥,你说要带我出去?”
至纯的一双眼中是全然的信任,丁春生看得口干舌燥,咬着牙点头道,“对,就在后院塌了个大洞,你若肯和我睡觉那咱们就从那儿钻出去,以后快快活活的过日子。”
院墙塌了一个洞?眸中的笑意一闪即逝,
“好啊好啊,我同你睡觉,可在这儿我害怕,咱们现在从那洞里出去,不在这儿行吗?”
不知为何,此刻的林知许虽笑得两眼如同弯月,可眼神中却有一丝说不出的违和感,就好像有不该有的情绪糅杂在了那双始终纯然的目光之中。
雨季里的晴日尤其珍贵,阳光还未将草叶上的露水晒透,平地而起的狂风卷起黑云再次滚滚而来,不过转瞬间,午后时分宛若暮色将近,一场能够洗刷一切罪恶的大雨已开始酝酿。
这个丁春生已成了他的阻力,若不应了,岂不是错过了这绝佳的好机会。
林知许如此爽快地答应,丁春生一股子热气直接冲上了脑袋,喜得心里如同放花儿般雀跃,哪里还愿深究那眼中的一星半点的情绪。
思及此,丁春生一把握住了林知许的纤细的手腕,话音儿都带了颤,“行,都听你的。”
点头间,手指夹住了那薄薄的铁片,灵巧地一翻便入了掌心,低垂的长睫遮住了眸子,似乎是低着头压住了嗓子,这声音带了些闷沉的低哑,
“好啊春生哥,咱们就去那坑里瞧瞧。”
狂风卷着梧桐的枝条骤然狂摆,离得近的甚至开始不断抽打着外墙,主宅里不断响起砰砰的关窗声。
顷刻之间,暴雨轰然而至,巨大的雨滴近乎疯狂地砸向地面,土腥气瞬间充满了鼻腔,雨帘交织而密,几米外的大树已瞬间不见了踪影。
这场雨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大。
看着平日里结实的窗户被风雨砸得几乎要崩开,小杏的心头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不安。
主屋尚且如此,后院里那几间年久失修的房子能支撑的住吗?
小杏拿被子蒙着头,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情,可滚滚天雷接连不断地炸响在耳边,让她的内心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煎熬。
“小杏,这么大的雨你干嘛去?!”
紧握着油纸伞的小杏站在房檐下,咬紧了牙关,不顾身后人诧异的惊呼,冲进了滂沱的大雨之中。
这几步并不远,陈旧不堪的油纸伞却已支撑不住,折了伞骨,与此同时小杏却已顾不得伞,她愕然地看着眼前塌了一半的房屋,被倾盆大雨浇了个透。
“林知许!”
嘶吼根本穿不过震耳欲聋的雨声,小杏怕极了,她手足无措地搬了两块碎砖,可又马上意识到,自己一个人根本无法救出瓦砾之下的人。
“林知许你能听到吗!”
没有任何的应答,只有雨水不断浇在脸上,这样的冲刷让人甚至产生了窒息感。
“救我……”
这声音微弱的犹如幻听,可小杏一个激灵蓦然转身,却让她看到了比这场暴雨,这间房屋的倒塌更为震惊的一幕。
瓦砾之中,林知许颤颤巍巍的站着,白色的里衣已被鲜血染红了半身,被捂紧的右臂上,血水正顺着指缝向下源源不断地流着,在脚下形成了一条淡淡的,红褐色的水痕。
“你……你不在屋里?”小杏强压下骇然,不禁朝他来的方向看去,“你为什么会去那边,你是怎么受的伤!”
“救我……”被雨水打湿的发将面容遮了大半,只有那双苍白到发青的唇蠕动着,重复的就只有,
“救救我……”
第28章 把灯关了
这样的暴雨通常来得急,走的也快,片刻之后轰鸣渐歇,让刚才的一幕就好似是梦中发生一般。
主宅的正厅里,年逾五旬的姚兰君正坐在偏处的软椅上,乍一看与下人们穿的一样朴素,可细瞧了,微胖的身体上裹着的群青色衫子垂软服帖,与旁边身着竹布衣的下人们显然是不同的。
“都在这儿了?”中气十足的腔调并不像这个年纪的人,饱含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仪,说是家中的老太太也能信。
“除了丁春生,都在这儿了。”姚管家微微颔首答道,哪怕是他,对姚兰君也十分恭敬。
“我看他是没脸见人躲起来了!”
姚兰君蓦然提高的嗓门让站着的诸人心头一抖,让一直惊魂未定的小杏吓得双肩瑟缩,说话已带上了哭腔,
“我只瞧见春生哥朝他屋那边去,我……我也是猜的,没真看见春生哥去招惹那个傻子。”
后院那间废屋塌了,本该在屋里的人一身是血地出现在眼前,把小杏当场吓得掉了魂儿,在众人盘问之际说是先见了丁春生去了后院,而后就下起了暴雨,她怕屋子禁不住就去瞧瞧,谁知就瞧见这么恐怖的一幕。
棠园里谁不知道小杏对丁春生有意,可谁也都瞧出来了丁春生对林知许的怀揣着不该有的心思。
“就算他是个脏的傻的,那也是少爷带回来的人,就凭你们也敢赶他?”
藏在后头的康彩凤低着头,暗自撇了撇嘴,心道这家里统共就这么点儿事,赶他出主屋的事她姚兰君又岂能不知,赶的时候装聋作哑,出事了都教他们担着。
“丁春生的工契还在这儿,等他回来了就给发落了,咱们这儿容不得这种货色。”姚兰君站起来对着姚管家 ,虽矮了大半头,可气势却好似丈余,“至于那个,伤该治治,等少爷回来处置。”
姚管家刚要应着,忽地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声让众人后背一紧,离得近的赶紧去接,嗯嗯了几声后慌忙抬头喜道,
“是门房,少爷回来了!”
这么大一个园子,这么多双眼,虽散在各处,可都忍不住朝二楼张望,猜想着少爷会如何处置了那个妓子。
出了这等丑事,恐怕不止赶出去那么简单,可请来的大夫都已经走了半天,眼看着灯一盏盏亮起来,楼上还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林知许窝坐在单人沙发里,他有些虚弱,唇色也有些白,右臂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得当,泛着一阵阵的钝痛。
这种痛刚刚好,不太痛苦,却又能让他的神志保持在一个清醒的状态。
林知许不得不清醒,因为他身下坐着的这张沙发就在段云瑞的卧房里,而他距离自己,仅有四五米远。
段云瑞刚洗沐浴罢,一向一丝不苟的黑发带着些凌乱的潮气,换了一身舒适服帖的黑灰暗条纹的丝质居家服,平滑柔软,让平日里的压迫感少了几分,也让林知许不由地看向了他。
额前的发又长了些,半遮住了林知许湿漉漉的双眼,也在眼前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黑云,可他仍看的出段云瑞眼下淡淡的乌青和神色中的疲惫。
段云瑞定是从南桥到阜德又回到榕城的,一路奔波之下才会如此疲累,林知许猜想着,又想起了自己人的捎带的话。
皇陵的地图慢慢寻,可现在还是要先弄清楚段云瑞到南桥到底做了什么,为何会呆了那么久。
林知许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算起来他至今至今还未能近了段云瑞的身,但就经历了这许多波折,这是往常从未遇到的境况。
就是人们常说的,他与自己大概命里犯冲,这是不祥之兆。
林知许的胡思乱想被尴尬的腹鸣声打断,惨白的面皮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粉,也让专心吃饭的段云瑞抬起头望了过来。
他没有说话,按下了召唤下人的铃,不消一会儿一碗热粥送了上来,两碟菜还余了一半,段云瑞放下筷子走来,握起了林知许没受伤的左臂,指尖几乎交叠。
“啧。”一声轻叹随着蹙起的眉头而来,段云瑞握了握手中过于纤细的手臂,勾起了一直低垂的下巴,指尖陷进了双颊,左右端详了番,“怎么瘦成这样了,在丽都时还有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