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取归来同住(34)
上一次,顾轶骑马载着他。林鸟作证,他当日已明白说了,“你能说万分信任我,我就不能吗?”
这话的前提是,顾轶万分信任他。温曙耿没有赌徒心性。信便信,不信便不信。自己选的,说不得是一场豪赌。他是怎样都认了,心下并不像赌博那么胆战心惊。
而此时此刻,顾轶的躲闪又是什么意思?
温曙耿一点点翘起嘴角。也是,不必苛求,将一腔真情交付本就是世间最难的事情。
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再抬眸,他便见到顾轶又出来了,看着他,朝他走来。
温曙耿冲他笑了笑,何必做出苦闷的样子叫俩人都难堪?
顾轶凑近他,却是先拿起了他的长发。他手里有一条干净的布巾。
“先擦干头发。别着凉。”他道。
温曙耿心下还是忍不住泛了酸楚,他别过头,道:“给我吧,我自己来。”
顾枳实却没理会。自顾自为他擦着。
满船清辉。
远处波光粼粼,铺开一片惊人的美景。
少年侧坐在船尾,干干净净地侍弄着那头微凉生彩的头发,细致地将其擦干。
温曙耿微微动一下脖颈,道:“可以了。”他有些抗拒地想要移开一些,连声音都带上平日不常有的疏离。
下一瞬,那少年却硬生生挤进了他怀里。他趴在温曙耿腿上,埋下头,突然呜咽了一声。
像只被主人家抛弃的幼犬。
他一直一直都以为他是师父啊。他真的非常依赖他。
顾枳实难过得要命,他闷声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喜欢你了。”
温曙耿心头一颤,他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顾枳实的后背,柔声道:“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啊。”
顾枳实憋闷得厉害,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道:“可我,喜欢的是你。”
温曙耿的心猛地又一跳,他温柔道:“我知道了。”
“特别特别喜欢。”
“嗯。”温曙耿无奈地应着,手顺着他的脊背轻轻抚摸。
“如果是你,我什么都愿意。你要我的心,要我的命,我都答应。”顾枳实抬头,看向上方的温曙耿。
他的眼神莫名地哀伤,莫名地坚定。
顾枳实只有认了。他的心不受控制,无论如何他都无可救药地喜欢他。
他知道这人背后藏着许多秘密,他知道冥冥中他被送到这人身侧必有缘由,他知道也许有天他会遍体鳞伤,痛失所有。
可他真真切切地喜欢他了。
温曙耿直直地看着他,那少年的眼神炽热又悲凉,叫人心痛又心动。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他笑起来,坦然又骄傲,“给我你的心,就够了。”
顾枳实直起身,反将温曙耿搂进怀里,牢牢地搂住,将他的头抵在自己的肩上,他一字一顿地说道:“那颗心给了你了。只有你。只有温曙耿。”
温曙耿的心颤动不止,他的双臂也紧紧地环住顾枳实的腰,闭上眼睛:“温曙耿,也只有顾轶。”
一圈圈的涟漪荡开,小舟飘荡在江中。星光万丈,将两人的身影照得明朗。
顾枳实认认真真道:“我没喜欢过别人,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你要教教我。要是哪里惹你生气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教你?”温曙耿轻轻重复。
“嗯。”顾枳实眸光澄澈,正似个谦卑好学的后生。
温曙耿稍稍推开他,一点点拉开自己的衣襟,另一只手握住顾枳实的手,让他触碰上自己的肌肤。
“你不是叫我教你?”温曙耿微低下头,凉风吹得他后颈一缩,他双颊渐染,“我就教一遍,可记清楚了。”
顾枳实耳根通红,偏心脏一下又一下,跳动着、无比鲜活。
敏而好学,不耻下问。他足足是个天分极高的学生。
他紧紧地搂住温曙耿,贴着他的耳际,轻声呢喃:“我有一把古琴,叫碎声。”
温曙耿眼角飞红,只“嗯?”了一声。
“我现在,也好像在弹琴。”他细细密密地吻着他的眼角、鼻尖,嘴唇。
照见水中影,还痴而不知。应猜“碎声”暗响,喉咙深处,断续不成声。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个废物。回头一看,我写的什么东西啊。
丧也没用。我尽量多写多锻炼吧。
对不起在看的读者了。我会争取一点点进步的。
☆、第 36 章
冰天雪地里,温曙耿见到的又是这熟悉的白茫茫的景色。
夜夜都在这样的梦境中度过,可他还没有习惯,心脏还没有麻木,依旧感到彻骨的寒冷,感到无比的悲哀。
这地方抹杀了一切,什么都留不下痕迹。日子一天一天的过,而这里却没有半分不同。
他是知晓时光的流逝的,可这流逝是那般默不作声,残忍、毫不迟疑地过去了,半点没有触碰到他,他活得像空气一样。
雪地白得通透,干净得空洞。
会有人来这里吗?
会?
不会?
他在这里待了好久好久了啊。这里什么也没有,没有回声,没有风。死气沉沉,连他也像死的一样。
他痛苦地皱起眉,可连呜咽也发不出。发出了也不过吞没在喉咙里,这地方不准他发声!
等等。他用力揉了揉眼睛。他再放眼看去,他聚精会神,仿佛要把此生所有的目力都耗尽。
滚烫的热泪流下脸颊,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么激动,只是内心像有着一团火般一瞬间燃烧起来,烧得他好痛苦、好痛快——
那雪地上,那永远留不下痕迹的雪地上,有了一个脚印。
啊!他的心剧烈颤动着,火山喷发的岩浆轰然冲进心脏,烧得他五脏六腑都成了灰,而眼里淌出惊人的火光,痴痴地望着那处。
一个个脚印在那雪地上显现出来,又快又轻,仿佛一个影子穿着雪履在上面无声的舞剑,步法精妙而潇洒。
这虚空之中的影子,踏碎了这狂妄的雪地,留下了痕迹。
他终于看到存在的证明了。
他死于悍然而蛮横的虚无之地。而那剑光与雪履踏足之处,他将死而复生。
温曙耿睁开眼,胸膛里还火一般烧灼着,眼睛湿润,好似要淌出泪。
四周摇晃着,顶上花纹繁复,一缕光线从帘子外头射进来,红通通的映在手臂上。他发现自己在一辆华丽的马车上。
这时门帘被掀开,顾枳实弯腰进来,一见他,眼睛放出光亮:“你醒啦?”
温曙耿觉得嗓子有些干哑,说不出话来,这才细细回想起昨夜种种,后知后觉地红透了整张脸。
顾枳实也红着耳根,凑近他,将他轻轻地扶起来,给他喂了口水,小声道:“是我不好。”
温曙耿虽羞赧万分,却不好装模作样,兀自拿出洒脱气度,道:“你有何不好?敦伦合欢,不过发乎情义,又非禽兽做派。”
“那……”顾枳实双眸牢牢地锁住他,却还是少年心性,好奇又渴望地问他,“我弄得你舒服吗?”
温曙耿咬咬下唇,四两拨千斤:“你怎么样我就怎么样。”
顾枳实听了,却轻柔地搂住他,在他耳尖上一亲,极其虔诚地道:“我舒服极了。我喜欢极了你,也喜欢极了你的身体。”
温曙耿心头一颤,放松了身体,柔顺地靠在他怀里,问:“我睡了这么久?”
“也没多久。只是天还没亮船便靠岸了,我便雇了辆马车,很快便能到虚阳城了。”
温曙耿蹙眉,有些担忧道:“不知子玉如何,是否到了城中。”
子玉如何,顾枳实心知肚明。但他此刻不好直说,便也只能宽慰温曙耿:“宋兄医术高明,武艺又不俗,前往此地应无大碍。”
温曙耿又忆起李泓歌,将当日那情景慢慢同顾枳实说了。
“听闻那李泓歌的兄长为人机敏,善揣度人心,也算是个人物。原来如此心胸狭窄,嫉贤妒能?”顾枳实道。
温曙耿有些诧异:“你知道他的兄长?”
矢日庄为天下第一庄,其大概境况顾枳实自然知道。连吞云教,也有几桩大买卖同矢日庄做。商行一向由杨长老出面打理,顾枳实却与那矢日庄没什么密切关系。
“若你担忧,我让手下先去查探一番,看那李泓歌境况如何。”顾枳实道,又补了句,“之前想对你说的,我勉强忝居一教之主之位。”
说完他有点不好意思。吞云教成立短短几年,能成如今的气候已是不凡,但总体观之,无法与矢日庄这等江湖中流砥柱一般的存在相提并论。
此前他隐瞒,是不知师父记忆能否恢复,担心背后有人操纵,暴露身份会打草惊蛇。如今,他无意再对心上人诸多隐瞒,温曙耿不是师父,那他便不能以此为由再欺骗他。
温曙耿却一笑,也并不关心他为何教之主,调侃道:“我只知道你武艺高强,良善有礼,原来是我小瞧了你,顾公子已能胜任教主之位?”
顾枳实实话实说:“教务多由几位长老打理。我不擅长运筹帷幄,诸事都要靠他们从旁指点。我创立教派,仅凭武力,也是惶恐。”
温曙耿轻轻摇头,自问自答般说着:“江湖险恶,何人堪当大任?一定是那足智多谋,智力超群之人?我看未必。万人围剿之时,层层相逼之际,一人持剑破众而出,于腥风血雨之中纤尘不染,传奇也不过如此。”
他抬眸,仰头看向顾枳实:“江湖尚武。”
又道:“最厉害的教派,教主都是神出鬼没,存在若谜的。顾轶,你善恶分明,又能听忠言,实在很适合。”
顾枳实低头看着他:“你在故意安慰我吗?”
温曙耿轻轻笑起,眉间竟隐隐透出些冶艳,他道:“我在夸你,教主。”
那教主二字被他轻轻吐出,却仿佛有万钧之力,砸在顾枳实心头。
他建立吞云教,只为寻回师父。
登云峰云雾缭绕,迷人耳目,难辨谷底如何。吞云,则为拨云见日,他要那山间云雾再不能遮他眼,他要看见师父踪迹何处。
胸膛隐痛不足为外人道。还好,他身侧已经立有眼前这人。
顾枳实俯下身,吻了吻温曙耿的嘴唇。
他一定能寻回师父。再由恩师见证,他将立下誓约,与眼前人携手同老,同赴冥关。
吞云教内,宋子玉已打定主意,趁夜离开。他既与温曙耿约好,便再无理由在此地逗留。徐长老看得紧,但他也并非毫无办法。
他留心观察,已知后山守卫并不森严。而那梅林后方,仅有一名弟子值守,子时便会换下一人轮流守卫。
巧的是日前那弟子肠胃不适,宋子玉如今做了徐长老的弟子,便为他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