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骰子控制的世界[西幻] 下(278)
蜘蛛、蛛网、蛛丝。祂试图利用这样的办法来让“命运”与其他神明,都成为祂蛛网之上的猎物。
这其实是非常耐心的举动,至少对一位神明来说是这样的。
但是祂现在开始不耐烦了。
安缇纳姆曾经跟西列斯说过,“阴影”的强大之处在于其就是文明的反面,是一种摧枯拉朽、无可抵挡、无从解释的力量。
当“阴影”来到一个文明,甚至于靠近一个文明,这个文明就会开始崩坏。
……就好似强迫一滴水与一滴墨融合,这滴墨或许会变得淡一些,但那滴水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清澈透明了——不可能再是原本文明的模样。
而这甚至都不是“阴影”主动去做的,而仅仅只是因为这是一位外神、一位不可思议而难以概述的神明。祂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灾难。
……但是祂现在也有了一样想要得到的东西。
这种热切的渴望让祂开始自我约束,祂不能摧毁这个世界,因为祂需要得到这个世界的一样东西。祂开始贪婪。
……祂开始思考,既然“命运”存在于这个世界,那么,祂吞下这一整个世界,不就相当于得到了“命运”吗?
祂见到了那么多旧神吞吃旧神的事情。
祂知道,“吞食”本身就是得到。
祂得小心翼翼,因为祂的力量可能会摧毁这个世界,但祂需要这个世界完整地成为祂的一部分……可那明明是祂的对立面!
但是祂成为过梅纳瓦卡——那位商业的神明,那位狡诈的、敏锐的神明。祂知道梅纳瓦卡曾经想要吞吃翠斯利。商业与自然,啊哈,截然相反的矛盾体!
所以,“阴影”也感到一丝心动。
祂,作为文明之外,或许当祂吞食了文明,祂就将成为更完整的、更强大的、更高级的。祂将跨越一个层次……或许如此。
……在这一刻,西列斯产生了一个怪异的念头。
他突然想,梅纳瓦卡想要吞食翠斯利这件事情,的确是“真实”的吗?
骰子和球球的确倒是给了他一个确定的答案,或许梅纳瓦卡的确这么做过。
但是,现在看来,“阴影”似乎也正是因为梅纳瓦卡当时的行动,而产生了这样一个吞食文明的想法——那会消化不良的吧,西列斯认真地想。
“阴影”似乎是想要——简单一点来说,成为费希尔世界的神明。
祂想要借此得到“命运”的力量,使自己成为“命运”的神明。
并且,从阴影信徒至今还躲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的情况来看,“阴影”可能已经成功了一半,祂可能已经慢慢建立起自己的乐园。
祂只是缺少了最关键的一步,也就是,让自己的乐园成为这世界永恒固化的一个仪式——让祂自己成为这世界切实存在的一部分。
尽管这种做法建立在扭曲的、其他旧神的基础之上,但是“阴影”的确在某种程度上,污染了这个世界,以及这个世界的旧神与人类。
……祂想要得到这个世界。西列斯心想。
而那些画作,就是祂得到这个世界的办法。祂是这些画作的主人——祂想要用这种办法,来得到、至少是束缚,那十三位旧神,就如同祂被阿莫伊斯的意志束缚在福利瓯海上一样。
……这个想法的灵感就得自那里吗?
就因为祂自己曾经被那么长久地困在福利瓯海,甚至祂自己都不耐烦了,所以才会想要用同样的办法去对付那些旧神?
如果“阴影”是在十四年前与阴影信徒取得联系的,那么这个计划或许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开始了……或许从十四年前?
……那第一幅画。西列斯心想。
那幅绘制了戴着厨师帽的男人、实际上却蕴藏了胡德多卡的力量的画作,或许就是第一幅成功的实验品。
胡德多卡,不是吗?
这是“阴影”在费希尔世界接触到的第一位神明。
祂最熟悉胡德多卡的力量了,所以祂在胡德多卡这里第一次成功。祂将胡德多卡放进了画里,满意又贪婪地将这位神明的力量框在里面。
在胡德多卡尚且存世的时候,祂就毫无反抗之力地被“阴影”取代。而在祂陨落之后,祂的力量当然也更加无从抵抗。其余的神明也都是如此。
祂们的力量原本就是被拆分的、被割裂的。祂们在外神面前,更是如同待宰的羔羊……
……等等,画中的小羊?
西列斯突然抬起眼睛,他凝神望着福雷斯特。
福雷斯特正心烦意乱,憎恨于那个年轻人的欺骗、以及自己的愚蠢。他不耐烦地说:“你还想知道什么?”
“那首童谣。”
“什么?”福雷斯特莫名其妙地说。
西列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他说:“你还记得那首童谣吗?你在历史学会的那堆资料中找到的那封信,那封来自十几年前的信件……其中有一首童谣。”
福雷斯特显然想了起来,因为他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位抄写员告诉我,信封上没有任何的文字,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邮戳,证明这封信件来自于十几年前。”西列斯缓慢地分析着,“你找到这个信封的时候,就是这样吗?”
福雷斯特点了点头,他问:“你知道这首童谣的意思了?”
“我似乎知道了……”西列斯低声喃喃,“但是我更好奇,究竟是谁写了这首童谣。”
“……我觉得是历史学会里的人。”福雷斯特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这么说。
西列斯不由得感到一丝惊讶。他问:“为什么?”
“因为信封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邮戳。理论上,这封信不可能寄给任何人——因为连个寄信地址都没有。”福雷斯特说,“我调查过那个邮戳,为此专门跑了趟邮局。
“他们告诉我,这个信封上有邮戳、没有邮票,意味着这来自邮局或者马车行的固定客户,费用年结或者月结,方便统计。
“这批固定客户每年或者每个月有一定数量的信封额度,在额度范围内的信件,都可以直接寄出去,而不必贴邮票或者付钱。信封上会出现一个特定的邮戳,证明这是某位对应的客户。
“……那个信封上的邮戳太模糊了,没法认出究竟是哪位客户——哪个公司或者哪个家族。但这也无关紧要,重要的是,那封信不可能被‘寄出’。”
福雷斯特强调着这个词语。
西列斯也明白了福雷斯特的意思,他说:“是历史学会内部的某个人,留在前台或者什么地方,让对方转交给——同样是历史学会内的某个人。
“……但因为某个未知的原因,这封信最终未能交到对方的手中,于是就被暂且归档到了历史学会的文件里面。
“那个信封或许只是寄信人随手拿的,那证明了他或者她的身份,但是我们现在无从查起。”
福雷斯特点了点头,说:“是的,我是这么认为的。但也卡在了这里。”他说,“因为,既然是让历史学会的人转交,那么……怎么会没有交到对方的手上?我难以理解。
“谁会是寄信人,谁会是收信人?”
福雷斯特喃喃说,显然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挺长时间了。
而西列斯在心中思索片刻之后,突然得到了一个答案。但这个可能的答案,却让他露出了一个默然的表情。
他说:“夏先生。”
“……什么?”
“这封信,很有可能是寄给夏先生的。”西列斯说,“十四年前,夏先生离开历史学会。在他离开之后,人们假装历史学会从未存在这样一个人,也根本无法联系上他,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