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骰子控制的世界[西幻] 下(220)
“这是一种做法。另外……‘复现自我’的仪式,或许也可以帮上忙。”幽灵先生说,“用更早的自己污染现在的自己……记得保留一个现在的自己的时轨,然后等一切解决之后,再回溯自己。”
加勒特说:“风险则是,有可能真的会弄丢‘自己’。”
“是的。”幽灵先生声音低沉地说。
这正是“复现自我”的仪式的副作用——恋物癖与自我认知的混乱。
……的确,“复现自我”的仪式是为了坚定自我认知、避免自己受到外物的污染,但是这个仪式却也恰恰有可能导致自我认知的混乱。
因为那让他们不得不找到一个“锚”。
这个锚成了他们栖息的灵魂的稳固核心,就好像是一个小孩牵着一个气球——你以为你是那个小孩吗?如果你是那个气球呢?
这个仪式方便、强大、人人必备,但也正因为这样,其副作用也潜移默化,难以被发现。
并且,如果这样的副作用真的出现的话,那么甚至只能继续依靠这个仪式来缓解。这几乎是饮鸩止渴的行为。
作为仪式的发明者,幽灵先生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他希望这群启示者能多找几个锚点,不要把自己的灵魂完全寄托在一个物品上。
……不过,对于此时加勒特一行人而言,除非他们真的有什么暂时屏蔽或者消除记忆的仪式,那么他们可能也只能求助于“复现自我”的仪式了。
或者……呃,往人脑袋上敲一棍子?物理消除记忆也是不错的手法。
幽灵先生便说:“你们可以先试试看,这只是我的推测。我认为,你们恐怕是不小心闯进了某个特殊的地方,可能在那个时候你们聊到了一些相关的话题,或者行为符合了某些条件……
“于是,你们就被困住了。当你们发现你们被困住的时候,这个认知本身就会困住你们。”
这就好像在某些跑团游戏里,有玩家可能会无意中发现一个重要的、但是又危险的线索。他可能会在这个时候遭遇一场判定,知识判定、灵性判定或者其他什么判定。
就拿知识判定来说,如果判定的结果是大成功,那么他可能会灵光乍现,成功发现这个线索的真正含义,然后直面其背后的危险——于是就像加勒特他们一样,这危险便将他们困住了。
而如果判定的结果是失败或者大失败,那么他就没法想起自己曾经遇到的某个细节,甚至忽略、无视这个线索。他可能错失一次发现真相的良机,但也会“无知无觉”地从危险的身旁擦肩而过。
……究竟什么才算是成功,什么才算是失败呢?
作为守密人,他其实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最关键的是,如今他面对的已经不再是一个简单的、虚构的游戏,而是一个复杂的、真实的世界。
即便是跑团游戏,当玩家的角色死去的时候,那也同样意味着这个角色将告别这场游戏的大结局,只是一个中途下线、不幸又或者幸运的“路人”。
这是一个神秘的、密云笼罩的、复杂而庞大的世界。人们可能会遇到天降横祸,可能会碰上命运的捉弄,也可能会成为这世界的宠儿。
……但,归根结底,一切的选择或许也属于人类本身。毕竟他们足够“弱小”。
幽灵先生意味深长地说:“所以,你们要试图跳出这个认知……有的时候,‘认为’不存在的东西,可能就是真的不存在。”
这是现实世界,这是将那些世界之外的东西杂糅起来的“水”。
所以,如果在这现实世界生存的生物足够“茫然无知”的话,那么这“水”也就会足够“清澈见底”——至少在人们看起来是那样。
正如幽灵先生一直以来认为的那样,力量既是支柱也是诅咒。
加勒特看起来多多少少有些困惑。幽灵先生的说法同样是他闻所未闻的。
倒不如说,幽灵先生的说法已经涉及到这世界的根源,是普通人面对这庞大的、可怕而疯狂的力量的时候的唯一解决办法。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解决办法:求助于命运骰子的眷顾。
幽灵先生在心中给自己讲了一个冷笑话——可能只有地球人才听得懂的那种——稍微缓解一下自己压抑的情绪。
加勒特思索了一阵,然后怀疑地说:“您的意思是,是我们自己把自己困住了?”
“或许可以这么说。”幽灵先生说,“如果你们都‘察觉’不到这种危险的话,那么危险可能就完全不存在,也不会发生了。”
加勒特愕然说:“如此唯心?”
幽灵先生:“……”
到底谁才真正来自于唯心的世界啊?
他忍不住暗自腹诽一句,面上的表情仍旧十分平淡。他只是说:“神明的力量范畴,不是吗?”
加勒特不禁嗤笑了一声。他是那种的确承认神明的力量,但是却不屑于尊重这力量的人。不过他也还是问:“所以您知道这阴影是来自……算了。”
他突然停了下来,颇为意兴阑珊地说:“我还是不知道为好。”
“并不是非得保持无知的状态。”幽灵先生说,“只不过……”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加勒特打断了。加勒特说:“只不过得有与之相匹敌的力量,是吗?”
“的确。”
“而我们就不幸地踏入了神明的陷阱。”加勒特喃喃说。
他们都沉默了片刻。
“……你是神吗?”加勒特突然问。他没有用敬称。
“现在还不是。”幽灵先生客观地说。
“所以你会成为神,幽灵。”加勒特眯了眯眼睛,“那么,你会像这位不知名的神一样,随手扔下一片影子,就将我们困在其中吗?”
“我认为这种做法没什么意义。”幽灵先生同样客观地说,“另外,我也不希望我这么做。”
他其实很难确定,如果他的意志真正突破到100的话,他的灵魂、本质是否会发生什么变化。有的时候,他感到神明与人类更像是两种不同的物种。
他不认为这其中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如果傲慢一点说的话,在命运面前,神与人平等而立,至少他的心态是这样的——但是,双方的确不同。
他没打算抛弃人类的身份,而安缇纳姆似乎也宽容地为他做好了准备,尽管那准备只持续一年的时间(也就是到明年年初)。
历史学会的那场表彰仪式的效果是意志属性临时加一点,每年举办一次,那么持续时间恐怕就是一年。但是,在安缇纳姆已经沉睡的如今,他不认为明年的表彰仪式会有这般强大的效果。
所以,他只剩下这么多的时间。只有在这段时间里,他才有把握直面“阴影”。
“……另外,关于你们遇到的那位神明。”幽灵先生微微笑了一下,“祂是我的敌人。”
加勒特有些愕然地听闻这话,他立刻便反应过来,意识到幽灵先生过往的所作所为恐怕都是为了对付这位敌人。
他不禁问:“但是,我们以前从未在福利瓯海遇到这种事情?”
他们曾经无数次出海,也早已经听闻了那些“传说”,知晓了那些信息……为什么之前他们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事情发生了变化。”幽灵先生言简意赅地说。
加勒特缓慢地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询问什么。他便转而说:“那么,我们会尝试您提议的那个方法……先试着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再说。”
“祝你们好运。”幽灵先生说。
“对了,还得感谢您。”加勒特说,带着点慢悠悠的笑意,“如果不是您的纸牌游戏和您发明的仪式,那么,船上的水手恐怕早就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