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的剑(122)
身后微微一重,他掀开被子,还带着体温热度和情事气息的赤裸身子便这样敷上来,口唇吻咬着肩上结的那一层结实厚痂;王樵也不以为意,捉过他环过腰身的双手,沿着指节和手臂替他揩拭干净。再转身要替他擦上身时,却被遮住眼睛不许他看:“你别……我自己来。”
王樵在他手心里眨着眼睛,睫毛筛着指根缝隙,“阿青,我们做了夫妻了。从此往后,我只得你,你也只得我……是不是?我们在跟前别有秘密,也别藏掖着难处,”他揭开他手,见喻余青微微撇开脸去不敢看他,底下那一根却挺翘立起,俊长地直戳在小腹上头,“……我弄不出来……”他低得不能再低地说道,“我如今身子坏了……不听使唤……那儿胀得发紧,却出不来也消磨不下去……”
“没事,我们慢慢地弄,”王樵替他缓缓套弄了一回,比起身体上的享受,他倒更愿意看他靠在自己肩上,紧闭着眼睛,睫羽颤动不已的动情模样,这一趟漫长却不煎熬,伴着轻拢慢捻,细咂浅啄,时而叠着臀缝轻重顶弄,便似文火细煨,浅斟低唱,把骨肉相融换一场纠缠情话。
“不许笑……你笑什么?……”
“不是笑你!我是笑我自己……阿青,我昨日里还不敢想……可就刚刚,我想对你说明日里的打算,将来又要怎样……”
“……怎样呢?……”
“也不怎样。只待此间事了……我们一起,就我们两个,去看遍河山,至天涯海角……”
“……家里怎么办呢?……”
“傻子,我知道你到底要问这个……姽儿是偃偶啊……她说想要做个人,又要酬还恩情,又要赎却罪过,无论如何也不肯离了我走,我便给她身份,好让人把她当作人看,来往出行也便宜一些;至于争儿……”他忍不住轻笑一声,“那是当初老蔡头从尸堆里捡来的,没抱在母亲怀里,他也说不清楚当时孩子周围是些什么人……身上和襁褓里都没有什么标记,但我想了一回,许是你继母生的弟弟……”
喻余青半晌说不出话来,得知至亲尚有存世,那种感觉非寻常可比。他们离家时,他弟弟的确尚未满月,他心头遽然,却不敢问身上的胎记细处,只得嘴上拿犟,不肯服输:“你若收了我弟弟做义子,这辈分不是全乱了套了?”
“怎么?却委屈了你了,”王樵明知故问,嘻嘻笑着故意闹他,“多我一个便宜爹爹?”
怀中人扦眉拧身,剪瞳如水,细眼如丝,轻一瞥便勾了魂魄,嘴角噙一抹笑来,请君入瓮:“……爹爹?……”
只觉得头脑里嗡地一声,放花炮似的炸了连环响、直分不清东南西北,下腹丹田食髓知味地一阵阵抽紧,再忍不住将又将他掼在褥子上头,整个人压上去便咬:
“……反了你了……”
第八十章 洗净前程滓
族内的庄宅深处,堂屋里摆着十二把交椅。主席上各有人分宾序坐下了,各自身后还站了几位得力的家眷亲属、子侄晚辈。做主席的是在家佬中最为年高德劭的凰姑,每人脸上都可谓颦眉深锁,愁云惨淡。
“今个叫大家来,在座的也知道是为了什么。”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开口说道,拿龙头杖在地上点了一点,“廖燕客和他那群自称北派的虾兵蟹将们既然手里握住了把柄,自然第一个拿我们开刀。今天让各位把晚一辈的也带来,也是因为这纸包不住火,如今既然这样了,也得对小辈们托付下去了……大家都谈谈吧!”
王铿一张脸上气血翻涌,涨成猪肝色,时时便大汗淋漓,身边跟着他的长子王綦拿来手巾替他拭汗,怒道:“哼,做了几天驱赶鞑子的五省盟主,还真当自己是天下武林的盟主了?我们凭什么要听他的?我们自家的事,他们凭什么也要来掺合一脚?”
这话倒也有不少人跟着附和。从袭位上说,王铿如今算是十二家中的族长了,但他并非长子,王谒海的长子王铸这几年来缠绵病榻,王铿又性如霹雳不得人心,更兼这些日里家族中风雨飘摇,因此这开祠立长之礼倒也未曾办过,只是大家口头应允罢了;但他说话总有些分量。“是啊!突然说要来帮我们重修十二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赶走也就是了,与他们理论作甚?”
凰姑冷笑道:“你道是十二楼是谁都能说重修便重修的么?暮津,你来说罢。”
薄暮津点了点头,十二楼是建在他薄家的地盘上,他自然最为清楚。“十二楼当初是弇洲派设计的图轴,第一代弇洲先生亲来督工建造的。那图轴天底下只此一份,也并没有收藏在我处,而是在弇洲岛内密藏。世代族长才持有弇洲归星及族长印信,可以令弇洲先生交还图轴,方可仿建……”
众人都发出长短不齐的吁叹声来。弇洲岛在五年前如昙花一现后沉没之事,在座自然也有所听闻;弇洲岛上全数机关图样尽数沉入水中,也是不少当地人及武林人士亲眼所见。
“他们如今说要重修十二楼,当然不能空口无凭,自是有备而来……因为弇洲岛虽然沉了,弇洲派也销声匿迹,可如今最后一代弇洲先生——贝衍舟就在他们手上。”
“那又能怎样?图纸已经沉了,他纵然有通天贯地的本领,也不能空口白凭,胡编乱造吧?”
薄暮津道:“怪就怪在弇洲派这位小先生,怕是百年内都少见的奇杰人物。他弇洲派数万图纸,他说沉便沉了,毫不心疼,这不是寻常的匠人心思。他能做到这样,是因为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那数万奇技淫巧的图谱,他早已看得滚瓜烂熟,都记在了脑子里。”
堂中诸人都瓮地一下炸开了锅。
“那北派拿住了他……难道……他将那图谱默出来交给了北派?”
“岂有此理!那是我宗族中传家的东西,岂可轻易让人啊?……”
也有人明理道:“但就算这楼建得再过玄奇,那也不过是一栋楼罢了。他们拿了图纸,实在喜欢,自己选块风水宝地重建便是,为什么非要拉上我们?”
凰姑叹息了一声,瞧了瞧王铿一副不堪其说的模样,想来王谒海死得突然,他也不知此间的事体,便一挥手,服侍的下人们都出去了,四周大门也全数紧闭,这才道:“如今也没什么好瞒了的。曾对你们说这楼关乎我十二家气运,怕是你们听也听了,从未往心里去过。一栋楼而已,奇是奇巧了一点,怎么便能关乎气运了?我知道你们都这么想过。如今我要告诉你们,它其实不单关系什么气运,它实打实关乎我们这一族十二家数千口人命。我们才如此一层层粉饰,又是秘笈,又是登楼,便是让旁人不敢随意觊觎,也是让那些来窥探的人死在此处的一个借口……”
“你们中若有些聪明的,打小便会问:我们十二家又不同姓,怎么会算作一族?那时候长辈们总会同你们说,因为当初江东十二俊是生死过命的结义兄弟,好得便如一家人一般。但实际上……我们的确是生死过命,因为百年之前我们这十二家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今也是一样。那时正值改朝迭代之时,因为‘江湖乱’、而致‘堰天灾’,想必这些典故你们也都听闻过。如今的朝堂上坐着的一脉,在当时看来可是名不正言不顺、靠勤王之名打上京城的;而那时正统的两位皇嗣却争得你死我活,谁也不服谁;朝官各自为营,各为其主。万没有料到,当时前朝皇帝死前却传下诏书与传国玉玺,交予当时刚刚登科的六位翰林院新科进士、六位新科廷侍守备为诰命,以及唯一侍奉在床前体弱多病、心室有先天之疾的小皇子……”
一百余年前、远在天边般的皇室秘辛,此时被缓缓道来,除了少数人预先知晓,更多年轻一辈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仿佛那过于久远的一切与自己不可能有所谓现实的关联。
“次日城便破了,先祖们举家阖舍,混在流民当中,隐姓埋名,拥着真正的太子,往江东一带逃亡……”
那是大乱之年。多少匪寇横行,民不聊生,也正是江湖武人出头扬名的时候。那一时之中多少门派宗会如雨后春笋,侠盗同名,匡扶正义,因此这一趟逃亡得到了不少江湖豪杰的援助。
那时候这十二位受托的所谓‘诰命大臣’只不过是一群方方及第的清流,虽然有名号,却并没有任何实权。但因为他们手持诏书和玉玺、名正言顺,在江南一带受到当地的一位知情的豪侠慨然襄助,帮他们隐瞒身份,这才免于覆没。他们隐姓埋名,谎称是从内地逃亡而来的富商,在江东扎下脚跟。“真龙天子流落江湖”这事便在武林中隐隐流传,但北方煊氏兵马日渐坐大,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不再掩饰,他们不仅无一兵一卒与之抗衡,更哪怕是透漏风声消息,便要招来灭顶之灾。当时煊氏已经以作乱罪名杀死了两位皇子,正举国上下地搜寻偷走了持国玺的乱臣贼子。“十二俊”到底均是年轻才俊,文才武略,心怀一腔报效先皇知遇、守护的热血,自然不甘认命,借着当时水患频发的由头,在山上建了镇江驭湖的这座“十二楼”,在楼中暗设了机关,打算邀请江湖人士一同登楼,届时将诏书玉玺公之于众,以期一呼百应,共谋大业。
但对方却也不是傻子,早也有暗探混在武林人士当中,打探到十二家打算在淳安一带招兵买马,又要召会武林,将传国玉玺昭昭于世;因此故意当作不知,只是借春汛之期,堰湖塞水,打算趁机将淳安没为泽国,也将这群‘江湖乱党’一网打尽。
这便是百年以前耸动江湖的‘堰天灾’,也是令武林奇人沈忘荃声名大噪的一役。‘沈圣人’出手救了淳安与临安两地数十万百姓性命,却也将十二家辛勤谋划的复国之路毁于一旦。现今淳安旁泱泱万方湖水,掩没群山点缀化为千珠万岛,人们却渐渐忘却了那里曾是万山群壑,易守难攻,十二家从皇宫带出的无数金银作为起兵之资藏于山中隐秘之所,更在群峦当中设下连环套,埋设了大量的炸药引线,就待以玉玺诏书为饵,引诱叛贼入彀一举歼之;却因这位‘圣人’泄洪引渠,整片全被淹没在水面之下。
而如今百年已过,那当初的“乱臣”早已坐稳了江山,迭了数代;那曾经的如许密辛,也早该随着那万顷碧波深深掩埋,再也没有翻浪之日。他们改了姓、更了名、甚至世世代代都做了武林世家,教子孙习武却不从政,始终占据江东的盐、冶、商、马、漕河水道及黑白两路;
那一栋楼,承载着当初的一切、所有的真实,底下地宫里镇着那些再不能见天日的御赐金券,日日在湖边的峻岭之上如鹏鸟歇云遥望,似是在等,又似是不必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