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169)
作者:风为马
时间:2023-10-13 10:44
标签:权谋 慢热
走得远了,还听黄氏在楼上对着街ko高声地喋喋不休:“都一个样,发达了,就不记得旧人了!”晚饭没着落,商闻柳只好临着街边的铺子买了些吃食。京城买什么都贵,商闻柳筛了筛钱袋,抖出几粒碎银子,两讫后在老板诧异的眼神中钻进车里。
谁料今晚傅鸿清居然来了。
“来的路上捎带了青旗斋卖座的菜式,借你屋喝两杯?”傅鸿清躲着横冲直撞的大白鹅,抖抖袍角。
商闻柳收敛了算账的愁容,寒暄时还心疼着花出去的钱:“我可喝不得太多。”
傅鸿清展开折扇,道:“那自然不会胡天海底地喝,”他掩着cun,“有事要谈。”
酒应该是新酿,不甚醉人,有股淡淡的花甜香,跟蜜水似的。喝过几盅,竟然愈觉清朗。
“都是江南菜,以往同去酒楼的时候,我看你喜食鲜味,就自作主张买了点。”傅鸿清夹着鱼片,白如玉膏,抖着汤汁入ko。
“真是家乡风味,莼菜鲈脍犹未过此。”商闻柳拨着酱瓜,忽然说:“塘月这回来,还是为了那件案子?”
傅鸿清不急着搭腔,慢条斯理挟快卤汁豆腐,拌匀了汁水才停箸,瞧了商闻柳半晌。
“兰台啊......”傅鸿清面色沉郁,大约是憋不住了,忽的笑出声,“你这一招祸水东引,还真是——坏透了!从前没瞧出你是这么个小坏秧子!”
他哈哈大笑,惹得屋外的檀珠悄悄探头。
商闻柳啜ko酒,摆手道:“夸我还是损我呢。”
“夸你呢。”傅鸿清笑得狠了,捂着肚子。
商闻柳道:“我这是舍出脸了,往后和江抚,就算是反目成仇了。”
傅鸿清正色道:“这何尝不是因祸得福,你想一想,锦衣卫的温旻和江抚不对付,你让江抚不痛快了,或许将来就能得温旻的鼎力相助。”
这话说的,商闻柳语气一飘,神游天外一般:“啊。”
傅鸿清尚未察觉他的不寻常,继续道:“这个暂且不提,今日刑部那边的堂审,我大致也知道了,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供词,案子还要再次过堂。但我毕竟不在当场,公堂上主审以及陪审的态度,兰台应该比我清楚。”
“今日的堂审还不太显,不过,我有个隐约的猜测。”商闻柳斟酌片刻,道:“有能力且有动机布下这个局的,朝中就只有郑、赵两人,此前我因东南那桩案子接触到江抚,他的种种行径,似乎是郑阁老的人。”
乍一听这个称呼,傅鸿清的神色有些晦暗,“如何能断定?”
商闻柳摇头:“没有,仅仅是猜测。”
“即便知道是何人指示,以这样的势力,很难找到势均力敌的力量去抗衡,”傅鸿清道,“恐怕还是要从秦翌身上下手。”
他的话说得很明白了,但是如今秦翌关押在刑部大牢,不是随便谁都可以见的。傅鸿清倒是有个馊主意,让大理寺以补录卷宗为由头,到刑部去一趟,可从来也没这个前例,外人看来太牵强。
所以只好厚着脸皮到这儿来一趟。
商闻柳想了片刻,附去傅鸿清耳边,低语一阵。
“那就这么办。”傅鸿清合上扇子,敲敲掌心。
隔天刑部一切照旧,只是商主事的位置空着。
好事的主事瞟一眼那空座位,道:“今日点卯就没见着,真不像他。”
左澹瞄了眼门外,低声道:“应卯那儿都给搪塞了?”
那主事:“弄了,费了好大劲呢。”
左澹满意道:“你甭抱怨,一会儿就知道我的用意了。”
过了会儿外面匆匆闯进来个人影,疾冲进来时掀得门帘直晃。左澹站起身,老道地给人扇风:“看看今儿个,商主事是出什么事啦?”
以往来迟的人不是没有,但商闻柳这真是头一遭,同屋的主事竖着耳朵,想听点新鲜。
“就是起迟了,半道还给开市的堵街上了,我没命地跑,才堪堪在这时候赶过来。”商闻柳前额落下几绺头发,官服稍微凌乱,还真像他说的那么回事。
他勉强喘两ko气,拂了拂官袍上的褶皱:“今日的文书是哪些?”
左澹就笑开了:“都以为你不来了,没给你那儿放,”他摆下一枚小木牌,“不过嘛,还是有别的事要劳你辛苦一趟。前阵子提牢时发现咱们刑部大牢有几处牢房的墙面颓圮,工部的人来修过,可是咱们还没人去验收。”
这时才有人明白过来,其余的主事纷纷抬眉往这看,左澹接着给出了下文:“你就跑一趟吧。”
商闻柳皱了下眉,像是有些不满地,轻轻把那枚木牌挂在腰上。
第142章 牢笼
大牢顶上滴着水,好几处生了青苔,两只大摇大摆的耗子有恃无恐地拖着残食,吱吱乱叫。
甬.道入ko处传来脚步声,那两只耗子扭着尾巴钻回洞里,眨眼的功夫,端着食盘的狱吏走进来。
“吃饭了。”闻声,牢内关押的犯人骤然抬头,凑到了牢门前。
狱吏把东西放下,这些菜还算精致,有荤有素,是上面特意关照过的。
秦翌急切地抹着脸,胡乱拨了几下头发,说:“有没有人来找?”
刑部大牢的陈设连简陋都够不上,秦翌平日的起居都有三十个人照料,到了牢里,连个伺候穿衣的下人都没有,他这身衣服脏得冒了浆,再加上乱窜的硕鼠爬虫,已经几日没有睡好了。
看着他灰败的脸,狱吏转转眼珠:“这我可不知道了。”
又是这句话!秦翌怒从心头起,踢翻了碗,脚镣哗哗乱响,汤水撒了一地:“除了我爹,我谁也不见!你把我爹叫来!把我爹叫来!”
“事到如今呐,您省省力气吧,秦阁老哪能来?”狱吏闪身避开,腰间的钥匙哗啦一响,“我要是你,就把该说的话赶紧说了,该吃的饭赶紧吃了,后天又要升堂,不知道得多费劲呢!”
狱吏撇撇嘴,看了眼那翻倒的碗,抬腿出去:“一会儿我来收!”他搓搓膀子,“真晦气。”
秦翌颓然地靠在湿潮潮的墙上,先是肩膀抽了两下,随后低下头,衣襟不知怎么就湿了。
牢房暗无天日,犯人是数不出时辰的。秦翌等到牢门前摆的羹汤完全凉下来,牢房里的硕鼠再一次出来觅食,它们完全不惧人,呲着长牙,把那些吃的拖回鼠窝。
这时候,尽头处的门再一次打开了,白亮亮的光涌进来,只照亮了前面一小片地方。扑进来的风撩得烛火闪动,脚步声有些杂,在夹壁两侧回响,秦翌微微抬起眼睛。
这声音,秦翌在这几天里听了无数次,是那看管的狱吏又来了。
“秦少爷,还真给你说着了,有人来见你,”狱吏探出半张脸,瞧了眼地上摆的汤水,还是一ko没动,“饭食都凉了,小的来收拾,一会儿去给您做份新的。”
秦翌孤零零的影子倚在里头,半天才吭一声:“不是我爹,就不见。”
狱吏收拾碗筷的动作停下来,道:“哎,我说你,真不见?好赖算条出路呢。”
“......不见。”
狱吏作势要走,临到了还回了下头:“那我可走了?”
里面的脚镣晃了下,声音有几分傲气:“把人带进来。”
来的是谁,狱吏没说,秦翌坐端正了,模模糊糊听见狱吏讨好地喊了一声“大人”,接着摇晃的人影缓缓地站在牢门前。
秦翌先是瞟了一眼,但那烛火太暗,没看清,等到他突然意识到来人是谁的时候,自己已经抬脚奔至牢门边,锁链撞得直响:“兰——”
惊诧的声音倏地一低,秦翌双手扣住木柱,说:“是......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狱吏低着头开了锁,把碗筷收拢后,带了出去。
商闻柳等在外面,看着走道尽头的白光消失,才转身走进牢房,安抚一般地握着秦翌的手腕:“你不要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