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112)
作者:风为马
时间:2023-10-13 10:44
标签:权谋 慢热
温旻却不依不饶,旋即缠着他,把他整个手掌囫囵握住了。商闻柳可以称是惊惧地抖了一下,他怕在人前这样,可他们的袖子这样对上,旁人根本瞧不见。
秦翌对这一切浑然不觉,他说完了,颈子微微后撤,略略抬高了声音:“商大人从方才就不说话,是身体不爽快了?这秋天风也冷了,要不咱们走快些,去我那屋里换件遮风的袍子。”
温旻的手牵着他,小指细细摩挲着对方指腹的细纹。商闻柳停下了小幅度的挣扎,平心静气:“多劳挂怀,只是忽然想到些不紧要的事。”
秦翌一转眼珠子,又道:“我估摸着时辰也不早了,咱们不讲究那些虚礼,不然就走快些。”
“也好。”那只手不再动了,指挥使得偿所愿,带着力道攥了攥。
人群如织,没人知道这两个人的手是紧握着的。商闻柳的气息有些乱,说不上是羞还是恼,心里鼓噪着,快把周围的噪声给压下去了。尽力平复呼吸,接着用余光悄悄瞥了一眼温旻,他想,真是疯了。
袖幅放量宽阔,衣料又轻又软,迎着风云雾一般流动。温旻神态自若,侧着头和秦翌闲谈。
身边走的人半天没什么动静,任人牵着。指挥使感到如沐cun风,不是为这两手相握,是为身边人这怯怯的反应。
走出几步,右边的臂膀稍稍贴近了些。
紧跟着,温旻的手心被挠了一下。他正说着话,忽然噎住了,手心接着又是被轻轻一蹭,好像是不经意地搔了他的掌心一下,轻得像是什么人吹了一ko气。温旻一愣,僵僵地侧过视线,看到的是商闻柳湿漉漉的黑色瞳仁。
黏糊糊的,闪着说不清的意味,有点埋怨,又像是回应。
这时满街挂的灯到此就断了,前路溶溶的没进了阴影里。商闻柳的脸接着模模糊糊的月影,显得像莹白的宝玉,脱去了一些凡世的红尘气息。
挑衅似的,商闻柳张了张ko,无声地说:走啊。
第95章 蟹螯
秦翌的私邸离得不远了,十来丈远的地方显露出屋宇曲折的脊背,仆役挂的灯在浓浓的夜里显得很寂寥。刚进了门,过了一片飒飒过风的竹林,才是秦翌设的待客之处。屋里香气浓郁,煞有介事地摆着博古架,四面挂了清淡的水墨山水,兼有几幅字,都是时下有名的大家。
平时这厅子里可没这么多字画。温旻看了眼秦翌,这人笑得不见眼,正给商闻柳一一介绍字画。
“这是时人的花鸟屏,这是前朝流传的墨梅图,兰台你看,当真是栩栩如生。”秦翌热络地唤着商闻柳,接着搓搓手,扫视了自己这琳琅满目的小厅子一眼,满面遗憾道:“只可惜,我这厅中虽已收藏这么多名画,却仍觉有些欠缺。”
商闻柳看那四壁上悬挂画卷,泼墨山水一应俱全,还有几幅单绘着梅、兰、菊的,独缺一幅“竹”。
青云生最会绘竹,商闻柳就是再迟钝也知道秦翌是惦记他那几卷没送到的字画了,当即便笑了:“想是还差一幅青竹,我那里倒是有幅‘竹’,只是不知道合不合秦少卿眼缘。”
秦翌喜不自胜,真情流露道:“兰台能看上眼的,当然也是如你一般风骨绝佳的画了。”
指挥使在两人身后不轻不重咳了一声。
商闻柳淡笑:“谬赞,少时我着人送来府上,还请秦少卿惠存了。”
“既不在朝,还叫什么少卿,太生分,叫我han章便可。”秦翌没想到这画来得如此容易,差点给人跪下。不多时,下人来通禀,宴已备好,几人便到席上落座。
秦翌财大气粗,包了馆子里的大厨来烧菜,酒过三巡,婢女端着清淡海错上桌了。秦翌有了商闻柳送画的承诺,高兴地喝了不少,ko齿不清地殷勤道:“有道是金膏盐蟹一团红,外面都是河里捞的,这个却有来头,从夷海运来的!兰台尝尝,这鲜劲儿,就是给你当神仙也不换啊。”
这才多大会功夫,叫得倒亲热。温旻把盘子挪过去,抬腕拨开秦翌捏筷子的手:“人家有手,你瞎操什么心。”
“见外了不是!”秦翌嚷嚷一嗓子,殷勤地将一些难见的海错退至商闻柳面前:“来来,海错味鲜,不过有几味xin寒,我让人备了姜茶,吃完再饮些。”
指挥使挟了两筷子,忽然道:“方才我就想说,你这屋里挺香。这一桌子海味,也用不上香料腌制,什么时候学人家熏香了?”
“还不是圣......熟识的香料铺子送的。”秦翌半途把太后圣诞那出插曲憋了回去。
“你不买香料,人家送你熏香作甚?再说了,香料铺子送这么好的熏香?”温旻微微倾身,扯开一只蟹螯,一声脆响,白蟹ro齐整地弹出来。话是对着秦翌说的,眼神却往商闻柳那儿一扫:“光禄寺平时也用不着你去采买。说是人家送你的,不见得吧,是红鸾星动?”
“我看你是缺什么就想什么,我找不到地方花钱,自然就乱买一通。”秦翌脸上不太能藏事,两颊蹭蹭就红了。
温旻笑笑,用蟹螯的白ro蘸了些干果碎,轻轻放进商闻柳的碟子里,擦了擦手:“你家纵是经商,经得起你这么折腾?”
“近日新辟了东南水路,就前阵子的天灾,也有我家几个叔叔的一份力。”秦翌遮遮掩掩地说。
指挥使愈发大逆不道:“朝廷征用,那是赔钱啊。”
秦翌喝了点酒,管不住嘴:“也不算赔,秦家的家业大部分都在东南,这一次是为百姓为朝廷,算是积累名望。况且我们家有我爹在朝,名声是一等一的事情,如今大商号吞并小户之事屡见不鲜,我们家三代老老实实做生意,黑账烂账一根毫毛都不敢沾。”秦翌说到这里,很是感慨:“刀尖行走啊!”
商闻柳停下筷子,缓声道:“早听闻han章家祖辈都是儒商,今日听了,果然有大家侠气。”
“那是。”秦翌不觉得商贾有何搬不上台面,听罢嘿嘿一笑。
“哎不对,你盘问我呢!”秦翌拿筷子一指温旻,嘴里还嚼着,做出个张牙舞爪的样子:“好你个温秀棠,觊觎本少爷的家产多久了!”
“赶紧吃吧你。”温旻说着,又剥开一只蟹螯。
秦翌叫道:“秀棠啊,人家兰台有手!”
扳回一局,秦羿扬眉吐气。温旻淡淡说:“我自己吃。”
商闻柳恍若未闻,举箸静静地吃。不多时,又听温旻道:“你屋里这味也太熏人了。”
“熏吗?”秦翌倒是不在意温旻,只怕怠慢了商闻柳,凑着过来嗅了嗅。他这些日子浸在这股香味里,反倒不觉得有什么气味:“我闻着还成啊。”
“栈香、金额、鸡舌,别的我闻不出来,有你这么瞎调的?”温旻趁着他没留神,挑出来的蟹ro又送进商闻柳的碟子里。桌底下有只脚轻轻挨了他一下,蟹ro到底还是吃了。
“真有这个心,不如去找人多学学,省得以后在旁人那里丢面子。”秦羿没吭声,眼神东闪西挪地倒酒,一饮而尽,温旻瞟了他一眼,讶异道:“你不会真的——”
看秦羿这副样子,看来那女子家里不会是门当户对的,能和秦阁老家门当户对的也没几个,真要成了,能做个妾还算好事,指不定要把人纳做没名没分的通房。温旻搁下筷子:“哪家人?”“是......香料铺子的老板娘。”秦翌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红。他嘟嘟囔囔:“改天让你们见见。”
这宴吃到月上东山,莹白一轮缺月,素光入怀。仆役进来撤碟,换上时鲜果物,三人稍吃了些去腻,待外头更夫敲过了更,才盥手下桌。
送走二人时,秦翌犹扶着门框挥手道:“兰台,千万记得那画儿!”
因着吃了酒,秦翌私宅的下人早备着马车,两个人一前一后坐上去,马车里热烘烘冒着热气,谁也不说话。车停在燕子巷ko,里头不便驾车,商闻柳便遣了车夫回去。
凉风卷着晚桂的淡香,草虫叫得正高昂,两人并行,窣窣的脚步声在巷陌之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