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断袖撩弯宿敌(95)
宣瑛知道程国公说得对。
世家盘根错节,同气连枝,程国公府闹出这么一桩事,就算与太子没有关系,也会被有心之人利用,牵扯上关系。
家族之间的事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算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如今事情已经发生,背后必定不简单,无论太子插不插手,都将会惹得一身腥。
可若太子真的插手,将此事压下来,那可真的彻底洗不去这一身腥了。
他道:“你们在川渝,不止一处盐井吧?”
他在提醒太子,若是盐井过多,开采量大,放在嘉和帝眼里,与窃国者无异。
因为只有兴兵造反才需要那么多钱财。
太子若插手,事情闹大,在嘉和帝眼中,他就是预备造反。
程国公听完,愤怒瞪着宣瑛道:“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与锦王殿下何干?锦王殿下若是不能帮忙想办法,就不要说风凉话……”
他最厌烦宣瑛。
明明是条可怜没娘的落水狗,若不是他妹妹收养,他说不定早在那深宫里被磋磨至死。
可他不仅半点不感恩,还敢当众忤逆他的妹妹,不愿意娶他的宝贝女儿。
这也就罢了,他竟敢对他们程家子弟出手,将他们抓进牢狱里去,他低声下四去求他都无济于事,半点不给他面子,这种养不熟的白眼狼,留着干什么?
可偏偏他的妹妹、外甥都把他当成亲人……
宣帆愤懑,怒喝道:“这件事谁也没有办法,你们做了就得认,不想认就不该做。”
程国公呆立原地,颤声嗫嚅求情:“殿下……”
宣帆呵斥打断程国公的话:“嘉和十六年,你们造成千人死亡,早该长个记性,可你们没有。本宫是太子,不是天子,就算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们犯的错,就该自己去承担,你们造的孽,就该自己去偿还。该怎么判,官府自有章法,大舅舅,请回吧,这段时日就不要再来未央宫,母妃听不得这些烦心事。”
程国公擦了擦满脸的眼泪与汗,求助贤妃:“二妹,你是程家的女儿,你也不管程家了吗?你要看着亲族造屠灭亡吗?”
贤妃偏过头,咬唇狠心道:“大哥,这件事,恕妹妹无能。妹妹只能求圣上减轻你们的刑法……”
程国公悲愤的看着两位绝情亲人,手抖得像糠筛:“好……好,好得很,你们……”
他悲痛怒斥:“我们程家何曾对不住你们?二妹,你说,为了将你送进宫,为了你在后宫站稳位置,我将程家所有的积蓄拿出来为你打点关系,我怕你在宫里吃苦,怕你惹怒圣上,我一个国公大人,连个小太监都要讨好……”
“我就盼望着你能站稳脚跟光耀门楣,后来你封妃,皇后故去后,六宫由你与魏淑妃共同掌管,太子殿下也入主东宫,我本想为程家子弟谋个一官半职,你们说程家子弟无才,这件事不了了之,试问满京都士族子弟都是有才有德吗?他们不也出仕拜将?凭什么我们程家就不行?一个佃农子,殿下都能以四品官职三顾茅庐,对于你的亲人,你却推三阻四,你们清高,你们爱惜名誉,你们将我们程家置于何地?”
“可程家呢,因为你们身居高位,我们怕行差踏错,落下把柄。更是因为你们,我们被其他士族排挤,被政敌盯着不放,当年程家盐井坍塌,你们明明可以息事宁人,这件事明明可以不了了之,可你们为了自身清誉,处决了那么多程家人,屠杀血亲……”
“放眼京都,哪个士族活成我们这样?哪个士族连支撑门庭的钱财都拿不出来?现在出了事,你们怕惹得一身骚,就眼睁睁看着家族覆灭……还有,半夏,她是娘娘你的亲侄女,是殿下你的亲表妹,就因为她犯了一点错,你们为了外人,就要逼着她去做姑子,你们这不是将她往绝路上逼吗?你们当真如此无情吗?”
宣帆越听越惊诧,难以置信道:“大舅舅,原来你们是这么想我们的?程家这么多年,但凡有一个有才之士,本宫会不予以重用吗?本宫向来任人唯贤,祁少卿可以,是因为他是大琅朝最年轻的探花郎,他能辅佐老四与本宫分庭抗礼,程氏子弟你能找出一个会完整背出四书五经的吗?都是些无能之辈,本宫怎么用?如何用?”
“既然大舅舅提到当年,本宫好好与你说道说道。当年,是本宫帮你们清除毒瘤,帮你们清理暗疮。否则你们还不知会被那些品性恶劣的程家子弟如何拖累。这些年你们借东宫名义干的事儿,你以为本宫不知道?是本宫念着血缘,帮你们善后。”
人悲愤恼怒到极致,是麻木。
宣帆只觉得浑身冰冷,麻木得无半丝情感。
因而他说出的话,如同冰雹一般,砸得程国公遍体鳞伤又寒冷刺骨。
他不再是那个平易近人温和爱笑的东宫太子,此刻的他只是个冰冷理性的国之储君。
宣瑛仿佛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当年宣其的影子。
他年纪小,同宣其相处的真正时间不超过五天,可宣帆一直跟在宣其的身边,是他的左右手。
也许是耳濡目染,宣帆身上有宣其的君子之态,宣其的温和儒雅,也有他的强硬的手腕,用人的手段。
宣帆曾对他说过,他是最像宣其的,因为他有他那样聪明的头脑智慧。
可现在宣瑛看来,宣其真正厉害的不是聪明智慧,而是为人处世。
像他皇兄这样资质平庸之辈,只跟着他耳濡目染,就成了贤明通达的太子。
那他本身该是怎样神一般的人?
宣帆不再是对待长辈那样温和恭顺的姿态,而是以东宫皇室的威严盯着程国公,斥责道:“本宫不要你们手握权势,只要你们清清白白享受国公府的荣华,可你们贪婪享受,挥霍无度,偌大的府邸被挥霍一空。你们想些歪门邪道搜刮民脂民膏的时候,你们何曾想过我们是一家人,何曾想过东窗事发会连累我们,现在火烧屁股了,却要我们出面帮你们善后,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的目光锐利如一把刀:“还有,阿瑛他不是外人,他是本宫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是母妃的儿子。凭你那宝贝女儿干的事儿,别说让她当姑子,就是刺字沦为官|妓,也是轻罚,舅舅你别太不知好歹。”
一番话说完,宣帆虽挺直脊背,但浓浓的无力感包围他。
他舅舅说他不为家族考虑,不让家族子弟当官,他何曾不想让程家子弟飞黄腾达?
这些年,家族子弟无才学无武略也就罢了,连品性端正的都找不出几个来。
这样的人,就算他用权势为他们谋得一官半职,那岂不是对社稷对百姓的不负责?
至于程半夏,她丧心病狂,对宣瑛用药。
他对她的处罚是让她在一年内寻一门亲,否则就让她去山寺里当姑子,从此青灯古佛,修身养性。
这已经算他格外开恩,可惜人永不知足。
程国公被太子威压震慑,他颤抖嘶哑着嗓音,仿佛野兽临终前的悲鸣:“可你们是程家的儿女,你们真的要看程家覆灭吗?看到我们被抓进牢里,受尽折磨吗?”
面对强硬蛮不讲理的程国公,宣帆可以做到帝王的无情。
可眼前这个悲痛欲绝泫然欲泣的人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亲舅舅,血脉亲情终究斩不断。
身上那股无力悲愤越来越重,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