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之后(42)
“自然是小霸王赢了啊。”助教不好直接讲孩子的名字,就编了几个名号来糊弄,他再次叮嘱,“你们可不能学他,不管什么原因,打人都是不对的,尤其还是打自己的同窗。不能仗着人高马大就去欺负其他矮小的朋友,知道吗?”不知道是不是司徒犬子的错觉,助教在讲最后这一句的时候,在他和絮果之间来回看了好几眼。
下学后,司徒犬子才自我领悟了夫子的意思,至少他觉得夫子是这个意思。他忧心忡忡地对自己瘦小的新朋友道:“要是苍穹班的小霸王敢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力气大,我帮你揍他!”
说完还不忘挥了挥自己豆沙包一样的小拳头。
絮果也明白自己的小体格在普遍高大的北方同窗中是不占优势的,全斋三十个人,他排倒数第二矮。絮果重重的点点头,还要与司徒犬子拉钩。
“拉钩上吊……”
一百年还没说出口,这场郑重其事的约定仪式就被一道童声强硬地打破了。
“你们干嘛呢?”梳着高马尾的闻世子一放学,就撒丫子似的往山花斋跑了过来。他在中午的时候,就已经让新收的小弟的婢子去打听清楚了斋院的位置,保准不会出错。并且,果不其然一进门就看到了絮果。
只不过如今这相认的场面和闻兰因想的有点不一样,絮哥儿身边这小黑胖子是谁啊?他凭什么能勾絮果的小拇指?他都还没勾过呢!絮哥儿是不是把他忘了?
闻小世子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想他北疆小霸王,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就在闻兰因准备发飙“黑化”的前一刻……
絮果已经一脸惊喜地上前,开心地打起了招呼,他看上去是那样的热情又发自肺腑:“闻兰因,你也在这里上学啊?那以后我们就是同窗了!真好!”
那一刻,小小的世子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最燥热的盛夏,被阿爹偷着猛喂了一大口的梅子冰,酸酸凉凉又禁忌刺激,整个人都通透了。但不管他的内心里有多少千回百转,他最后也只是很没出息地说了一句:“絮、絮哥儿,好久不见。”
啊啊啊,好气啊,他怎么突然就打磕绊了。闻兰因当场表演了一个对笨嘴拙舌的自己的大崩溃。
絮果这边却根本没注意到,因为他已经积极地开始为两个朋友做起了介绍。他先是对闻兰因说:“这是我的同桌,是我今天新认识的朋友哦。”对不起,他至今还没记住对方的名字,不过很公平的是司徒淼也不知道絮果的。然后,絮果又对司徒犬子说:“这就是我之前对你说过的,经常和我一起画画的好朋友,闻兰因。”
是的,在絮果看来,和他交换了好几回画的闻兰因,肯定已经是他的好朋友了啊。开源寺的不愉快他早就忘干净了。
闻兰因这回是彻底没了脾气,身体里只剩下了好像快要把自己整个人都淹没的快乐。他其实也想生气的,想和絮哥儿好好说道说道他怎么能对别人好,他对他之前都没有这么好呢。但……但他说他们是朋友欸!
好朋友!
作者有话说:
*经学助教:不是大学里的助教,而是一个古代确实存在的职位,从六品。是专门协助五经博士传授知识的人。工作性质既像大学里的助教,也像辅导员。他们的助手叫“直讲”。
*文里提到的课程和课本:基本都是汉代真实存在过的基础启蒙教育。
第31章 认错爹的第三十一天:
如果要问“当今朝廷的第一忠臣是谁”,下朝路上的十个官员里大概能回答出十五种答案,五花八门、褒贬不一。每个派系都有自己的小九九,甚至是派系内部也未必真就团结得如一块铁桶。
但如果把问题换成“当今朝廷里谁最喜欢上班”,那毫无疑问的能有七成以上的人回答是东厂的连亭连督主。
虽然大部分朝臣大概都不太想看到这个刺事头子如此兢兢业业。
厂公大人的卷王之姿有目共睹,不仅仅是在他执掌东厂期间,以前在宫中伺候的时候,连亭也是让最爱挑刺的先帝都挑不出一点毛病的最佳员工。醒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活利索,还从不抱怨,关键是忙起来都不怎么爱吃饭,百公里消耗不了一个饼。这简直是按照先帝的喜好创造出来的完人。
可惜,杨皇后当年死活不接茬,全把先帝的暗示当摆设,不愿意让连亭去先帝那边,因为她怕连亭被活活累死。
当然啦,连亭本人也并无去先帝身边侍候的“上进”想法。虽然连大人热爱工作,但他也是真的热爱钱。先帝那里只有干不完的活,没有钱,并不适合他。
哪怕后面连大人儿从天降,其实也并没有耽误他平日里忙死忙活地投入到情报工作里。
直至这一日,从未迟到早退过的连大人,不仅早上下了朝没有第一时间奔赴东厂,下午更是天还亮着就乘车离开了衙署。引得围观者众,大家议论纷纷。
“天上下红雨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咱们东厂不会出事了吧?”
“我只关心督主今天还回来吗?”
“那咱们晚上还训练吗?是不是可以……”
“想什么呢?督主这是外出公干了吧,要不就是又被召进了宫里。”
“你们要是就这点探查的本事,以后可别和别人说咱们认识。我们申颗丢不起这个人。”头戴圆帽的颗管事立刻划清界限。
掌班则笑眯眯的解答了众人的疑问:“等你们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懂了。”他在当完谜语人后,还“好心”地又补了一句,“刚刚谁说要偷懒的?一会儿跑圈的时候自动加罚一圈。”
立刻引来了哀嚎阵阵:“我就是想想。”
掌班却无情定性:“想也不行,想也有罪。”
这个时间这个点,连大人还能去干什么呢?
当然是接孩子放学啊。
白天的时候,连亭就已经答应了絮果,一定会是第一个来接他放学的家长。天大地大,儿子最大。连亭为了接儿子都没骑马,因为他坐在马车里还能顺便看公文。一边往东城赶,一边继续分析情报,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能很好地平衡家庭与工作。
日入十分,连家的马车准时等在了国子学外舍的大门口。
这边已经有不少在等待各家小郎君下学的马车了,一个比一个华丽,一个比一个气派,更不用提马车前各式各样的骏马,不是西域来的就是草原产的,基本都是胸部肌肉极其发达的纯色马,毛发油亮,年龄适中,这简直不像是在接送孩子,更像是一场大型马展。
连家的车夫嗤之以鼻,亮出了东厂的牌子后,他就堂而皇之地把车停在了外舍门口最显眼的位置,保证他们家小郎君一下学就能看见。
连亭此时还沉浸在公文的海洋里。新年一过,去年年底暂时被封存了的朝堂斗争便再次复苏,双方重整旗鼓,斗志昂扬,一个个都恨不能扑上去把对方斩于马下。连亭对此头疼极了,他倒不是想劝架或者偏帮,他是恨不能两边斗个你死我活才好的,他只是怕自己一个错眼就判断错了瞬息万变的局势。
清流派和杨党这你卧底我,我卧底你的,是连话本都不敢写的错综复杂。经常有人因为分不清楚到底谁才是自己人,而闹出致命笑话。
作为在两者中间大鹏展翅的那个,连亭再怎么谨慎小心都不为过。
就在连亭梳理好最后一点情报,稍稍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直的脖颈时,他便听到了从外舍大门里面传来的躁动声,像极了先帝去围场狩猎时,侍卫们三面围困、好往一个固定的方向驱兽时的声音,就宛如有一万只脚在跺地,地动山摇的。
在大门打开的刹那,连大人刚好撩帘看向外舍门口。可惜,儿子没看到,先看到了不苦大师那张怨种脸。
“……你在这里干什么?”连亭皱眉。
“当然是接咱们絮哥儿放学啊。”不苦大师认儿之心不死,虽然他不可能真的和连亭抢,但他也是人,他也会想念絮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