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之后(16)
别问,问就是还能走,只是走得极其缓慢。慢到像皮猴一样窜来窜去、来回跑步的闻世子已经第八回凑上来询问:“絮哥儿,要不要我牵着你?”
絮果:“……”我们虽然关系好了,但也没有好到可以互相叫絮哥儿、兰哥儿吧?这不是长辈才能叫的吗?絮果委婉提醒,“我叫絮果,连絮果。”
“哦,年絮果。”小世子看上去颇为真诚,好奇提问,“你为什么不跟你爹姓连,要姓年啊?”
絮果:“???”
他是不是在嘲笑我的口音?他果然是在嘲笑我的口音吧!
絮果在心里对着阿娘敲木鱼,他确实不会因为别人有眼疾就不喜欢那个人,一如阿娘希望的,平等地尊重每一个生命,也因此,他也不会因为有眼疾的人嘲笑他,就不讨厌那个人!嗯,特公平!
作者有话说:
瞎扯淡小剧场:
闻小攻:我和年絮果是最好的好朋友!
絮果:他嘲笑我的口音!!!我这辈子都不要喜欢他了!!!
*猪肉尤佳,一顿五觔:引自宋人张舜民的《画墁录》,慧明法师和烧朱院也在其中提及。
本文不是完全的宋代背景,毕竟内阁东厂都是明代的,吃的大多菜名又更偏唐代的烧尾宴,只有开源寺和其他一些商业集市的布局参考了宋代。可以理解为一个历史杂糅的架空,没什么原因,作者觉得哪个有趣就用哪个而已。
PS:宋代有烧朱院的一个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宋代的和尚是有一部分吃肉的,不过大启的和尚不吃。
*金碧辉映,云霞失容;珍禽奇兽,无所不有:一般都是多用于介绍大相国寺的词,但具体出自哪里,我也忘了。
*小方脉:既儿科。攻其实就是是少儿近视,但近视在古代也被视为眼疾。历史上著名的眼疾患者:陆游、欧阳修、纪晓岚等。
攻的这个不严重,就是当他想仔细看啥都需要微微眯眼,像盯着似的,他还是能看见字的。
第14章 认错爹的第十四天:
晚风习习,华灯初上。
机缘巧合相伴一路的两队人马,终于还是到了分别的交界。
絮果很努力才没把“再也不见”的喜悦挂到脸上,他借由被阿爹抱着、双手紧搂脖颈只侧出半个脸颊的小动作,好像稍稍领悟了一点演技之道。
闻世子就……喜怒偏要形于色的多,两边还没有彻底分开,只是他皇兄起了个告别的头,他就已经试图去扒拉絮果并开始嚎啕:“我不管,我不要和絮哥儿分开,我要带着絮哥儿一起回宫,或者我住絮哥儿家也行!”
等连亭的手下贴心地赶来马车时,闻小因更是不得了,原地就躺下了。
很爱干净的絮果一脸惊恐:“!!!”你都不嫌脏的吗?
闻兰因其实平时也是个挺爱干净的小朋友,只不过他不是有眼疾看不清嘛,等能看清楚的时候已经在山门前躺下了,索性就破罐子破摔,爱咋咋地。
比闻兰因更无赖的是他的皇兄。小皇帝早就料到了他弟会有此一闹,以前在北疆的时候他就这三板斧,撒泼打滚躺地下,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小皇帝给了身后最为高壮的北疆军小哥一个眼神,对方立即心领神会,按照事先演练过的那样,在上前浑厚的一声“世子爷,得罪了”的贷款告罪后,就直接原地干拔,忽的一下把小世子像扛麻袋一样扛在了肩膀两头。
闻兰因都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腾空而起、世界颠倒了。等他想起来要踹动手脚反抗时,他人已经被运到了装饰豪华的马车里,还被七手八脚地塞好了汤婆子、裹上了不知道哪里来的披风,一套流程行云流水。待他皇兄一上车,马夫就立刻扬鞭喊了声“驾”。
一骑绝尘,只余飞土。
皇帝好整以暇的坐在了阿弟对面,半歪在软垫上放松走了一天的疲劳,还不忘眯眼道:“哭啊,怎么不继续哭了?”
闻兰因:“啊啊啊啊啊!”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嗯嗯,嗯嗯,放心吧,我也讨厌你。”皇帝老神在在地挥挥手,嘴上是一点亏也不肯吃。他心情很好地打量起了桌上的蜜饯瓜果,怪不得伯母对连伴伴如此信重,办事确实细心,他都没提过马车的事,但连伴伴就是能想到。
甚至绝口不提早上,和倍儿要面子的北疆军们保持了一个“是谁一路快被冻成傻子了我不说”的默契。
只是默默为需要骑在马上护卫的人准备好了暖和的大氅和皮手套。
“夜露深重,还望诸君多保重。”连亭带着儿子并一众手下,目送走了最后一个跨马而上的北疆军。只能说厂公是真的会做人。
骑在马上的北疆军小哥们都忍不住犯嘀咕:
“咱们之前果然是被雍畿的那起子酸儒骗了吧?我看连督主挺好的啊。”
“对啊,哪里就诓财挟仇、揽权怙(hu)势了?”
“啥,啥,啥?你说了个啥?什么护食?谁护食?有吃的?”
***
行进的辘辘马车里,絮果正在和他爹玩双陆。
连亭的手下不仅办妥了马车、衣物之事,还为连亭取来了他给儿子在博戏店预约的双陆。毕竟连亭今天要侍奉在小皇帝左右,总不好和陛下直说“我有点私事,咱们先停一停,让我办了自己的事再走”,这种领导吃饭我转桌的行为,怕不是不想在宫里混了。
但连亭又真的很想把双陆给儿子一并拿上,他当时考虑的是万一絮果也舍不得和新朋友分开,非要闹的话该怎么办。
用博戏转移儿子的注意力就是个好办法。
只不过絮果如今看上去好像巴不得与闻氏兄弟分开,一点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说实话,连亭在心里是松了好大一口气的。他不是不希望儿子交朋友,只是不想儿子交身份比他高、尤其是高这么多的朋友。
连亭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毕竟从世人的普世价值观来说,这可是能与皇帝、北疆王世子结交的大好机会,傻了才会往外推。
只是……
连亭摸了摸手中莹润的骰子,眼神在忽明忽暗的车灯下变得晦涩不明,他已经注定要点头哈腰伺候旁人一辈子了,难道他的儿子也要如此吗?
连亭再次与絮果确认:“絮哥儿,你是不是不太喜欢今天的小哥哥?”
“哪个哥哥?”絮果一个问题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厂公俊美的脸庞上笑意更浓:“不管是哪个哥哥,我们絮哥儿不喜欢,那就不用和他玩。当然,如果你后面又喜欢了,阿爹也不反对。”说完,不等絮果回答,连亭就故意投了两个一点出来,夸张的懊悔道,“哎呀,阿爹怎么还不能行马呀。”
双陆的规则和飞行棋很像,掷采行马,黑白双色,双方各十五个马棋,谁的马先出完,谁就赢了。只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唯有掷出六点,马才能正式行动。
絮果捂嘴,努力不让自己的开心表现得太幸灾乐祸,只手舞足蹈地想一鼓作气赢下阿爹。
双陆作为一种博戏,自然也是要有彩头的。
连家父子的彩头,就是连亭之前让人在烧朱院买的已经切好的炙豚,用马车上的封闭式小火炉稍微一烤,已经变凉的烤肉就重新变得外焦里嫩、汁水盈口。絮果其实已经吃过餔食了,但一看炙豚就又饿了。
连亭很有节奏地控制着棋局的输赢,既不给儿子留下什么得不到的遗憾,又不至于让他大晚上吃太多油腻积食,需要请大夫。
等吃得差不多了,锡拉胡同也就到了。
絮果迷迷糊糊的被阿爹抱下马车,摇摇晃晃的回了内堂,他的眼睛几乎已经要睁不开了,但还是坚持洗漱完毕才上了床。
连亭一直等到儿子彻底睡熟,方才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房间。他从锦书口中得知了儿子白天突发奇想要狐獴的始末,一听是隔壁那不着调的败家子“鼓捣”的,连亭就气不打一处来,在椅子上坐了又坐,终还是没忍住,起身直奔对面而去。
锦书等人都被吓坏了,误以为厂公这是大半夜的就要让闻小二阖府上下不得安宁,但再怎么落魄那也是宗亲,如今又正值太后想要补偿宗亲的当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