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寡夫郎他茶香四溢 下(357)
他吹了好一会,才将勺子递到面前来。
温热的汤勺贴上嘴唇,那温度在发冷的皮肉上,一阵暖融融的感觉传开。
沈鸿先嗅到味道,那汤勺倾斜了一点,汤送到嘴边,沈鸿不自觉便慢慢喝了下去。
哥儿给他喂了好几勺,都不急不躁的,慢慢的送到他嘴边。
他的眼睫低垂,眼眸是比别人更深的黑,看着便格外的沉默沉静。
他心中静静的下结论。
这个哥儿脾气很好。
耐性不差。
男人会喜欢这种哥儿应该很稀松平常。
他心中一时觉得大哥的决定也没有这么荒唐了。
沈鸿抬眼,在眼帘的遮挡下沉静的看了他一眼。
家中爹娘死得早,或许这个哥儿压根都不知道,爹娘临死前便嘱托了他和大哥,叫他们往后娶女子,不要娶哥儿。
沈鸿大约知晓爹娘心中的想法,婚事如何本就无谓,若是一心陷在无聊的情爱之中,便如同村头的闲汉寡妇,家长里短,十分无聊。
对于婚事,便是要在最合适的时候娶最合适的人,合宜两字,在万事万物上都很重要。
鸡汤醇香温热,绵长的温度顺着咽喉往肚子里淌,流经冰冷的地方,一勺一勺化开,喝了半碗沈鸿才从冰冷杂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抬眼看向面前温柔的少年。
哥儿轻声道:“小心烫,瓦罐里还有肉,都炖得软软的了,你喝着舒服了我夹点肉来给你吃。”
沈鸿心中一时又觉得有些恍惚,这么好的哥儿,真的会是他的嫂嫂吗?
如今新寡,他嫂嫂见了他也只会觉得厌烦吧?他也该隐约听说他是灾星的事情。
或许是沈家的哥哥。
可……
这是沈家的哥哥吗……他怎么从没见过。
“鸿儿!我那可怜的鸿儿!天杀的丧门星!”一阵嚎叫传来,门被猛的推开,二伯娘突然冲了进来一阵喝骂,见着了瓦罐鸡汤,更是像被剜了肉一样。
“鸿儿,就是这丧门星哥儿克死了你哥哥!又克得你落了水!你这便将他逐出门去,家里长辈都会给你做主的!”
沈鸿微怔,看着面前变脸飞快的少年,心中怔忪,他竟真的是自己的嫂嫂。
不知为何,沈鸿心中松了一口气,甚至生出了一丝庆幸的情绪,鸡汤的暖意在身体里不断散开。
他抬起眼,声音稚嫩虚弱,但咬字十分斯文清晰:“二伯娘,生死有命,不关哥夫的事。”
……
他沉静的听着周围人的话语。
哥夫叫林飘。
不务正业。
爱杀鸡宰鸭。
贪吃。
长得狐媚漂亮,看中他的男人很多。
沈鸿在心里记下这些。
一路在哥夫的带领下回到了家中。
到了家门外,隔壁的二婶子便凑近上来扬声道:“小叔子吃饭了没有?我送碗饭过来?”
林飘道:“他还吃不得硬饭,麻烦二婶子把饭泡汤里,煨得软些的可好?”
“好,怎么不好,不费工夫的事,一会给你端过来,你可真会心疼你小叔子!”二婶子转身进了屋里。
林飘给他拌了鸡汤饭,仔仔细细的从瓦罐里拣出好肉来堆在他碗中,选的都是鸡腿鸡翅或是整齐大块的肉。
沈鸿知道很多道理,但却没吃过饱饭。
看着对方一个劲要喂饱自己的模样,心中有些犹疑。
大哥没有了。
但这位哥夫,似乎是个很好的人。
哥夫问了他在私塾学了什么,平日是如何去过生活的,对王童生似乎有些愤愤。
他心中惊讶,爹娘和大哥从不觉得王童生有错,他虽不认同,但也只能默默努力,想着往后中了童生,便不用再受这份磋磨。
但哥夫说。
没事,这些都过去了,以后我疼你。
隔壁二柱让他叫嫂嫂。
哥儿有自己的虚荣小心思很正常,他大约懂得。
他便叫了嫂嫂。
林飘待他好,只是一个尊称罢了。
若林飘不使坏,他可以叫一辈子。
当夜他歇下,因白天睡得太多,今天又遇上了太多事情,一时半会便没有随着,躺在熟悉的炕上,忽然听见一阵翻箱倒柜,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默然坐起身,思虑了一瞬,点燃了烛台,擎着灯走了出去,一路走到了发出声响的地方,沉默看着年轻哥儿的背影。
沈鸿静看了他一会:“嫂子想找什么?”
林飘被灰尘呛得连连后退,看见他似乎有些惊讶:“白天不是说让你拿纸笔把那些知识誊下来吗,我找半天也没见纸笔在哪里。”
“家中贫寒,怎么会有纸笔。”
嫂嫂似乎什么都不懂一般,实在奇怪。
林飘悻悻,抬手摸了摸鼻尖:“我还以为你们读书人家都有纸笔呢,既然没有,我明日去镇上给你买些回来,这个总不能耽误了。”
沈鸿看林飘神情犹豫,知道家中没有银钱:“嫂嫂,不需纸笔,我记在心中时时不忘便可。”
“这怎么行!”
沈鸿举着灯,静静的看着他,嫂嫂对家里有多少银钱心中有数,十分节省家用,但却会说好听的话。
嘴甜。
心里……有自己的盘算。
或者……算盘。
两人简单的商议了几句,嫂嫂说他会有办法,又让他赶紧休息。
沈鸿回到屋中,放下烛台吹熄了灯,坐在炕上,心中一时有着水流一般的苍凉和清澈。
嫂嫂留在这里,不是因为他,也不是因为任何人。
他大约是不想改嫁,做寡夫艰难,但得了他,便能名正言顺撑起门户,掌起家来。
家中贫寒,但也有草屋薄田,比他改嫁受辱,或是被人驱逐要好得多。
如今他是林飘的救命稻草。
他沉默的想。
嫂嫂何尝不是他的救命稻草。
他没有家了。
他想有个人,能待他好一点。
一点点就好。
沈鸿躺上床,闭上了眼睛,眉眼一时有些冷漠而坚决。
就当不知道。
若林飘往后不老实,他总有管教他的法子。
早上他起得有些晚。
因身体虚弱,早上有些打不起精神,便多睡了一会,起床的时候门庭冷落,嫂嫂也不在了。
沈鸿站在院子里打量了一番四周,走到嫂嫂屋外去敲了敲门。
手才碰到门,门扉便开了。
房中没有人,炕上一片混乱,薄被随意搭在上面。
沈鸿向里踏了一步,想要进去叠被。
随即收住了脚步。
不能僭越。
他虽不在了,但也并不一定的跑了。
若是他回来,知晓自己进了他的房间,还碰了他的床褥,实在失礼。
沈鸿退了出去,将门环拉好,尽量回归了原样。
他坐在院子中,心中开始默读经典。
因常常整日不吃饭,他也并不觉得饥饿,只默默的等着,坐了一会,心中到底是生出了一丝不安,便起身走到门边,拉开门向外看了一眼,看向隔壁的篱笆。
沈鸿垂下眼,心中有些懊恼。
他不该晚起。
如今大家都出门了,而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若是嫂嫂当真走了,他又能怎么办。
沈鸿坐回廊下无声等着,没一会便听见嘎吱一声响。
门扉推开,嫂嫂满脸笑容的走进来,瞧见他惊道:“你这么早就醒了?正好,我给你弄点早饭吃。”
嫂嫂说着便要去烧柴禾,坐在小马扎上守着灶,半天都没见火燃起来。
沈鸿在一旁看着,心中有一丝疑惑。
他不会烧灶。
“嫂嫂,我来吧。”
沈鸿走了过去,林飘把位置让给他,捻了枯草松针,搭起木块,很快便燃起火来。
林飘去屋子里取了一块大饼出来,干面面饼,拿木棍支着放在火的侧面小心的烘烤着,对他道:“这样烤出来脆脆的,一定好吃。”
待到饼子烤出来,壳倒是脆,但面饼十分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