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预备天子(322)
半个时辰以前就有百户领人马进去了,打杀到现在还没完。
“他到底藏了多少人在里面?”韩千户咋舌道。
围墙内火光四射,雪光反映下,整片天都是红的。
“不清楚。”他们之中,张子明最温和,耐心算了算,“约莫有五百来个人吧。”
“杀一阵就完了,翻不出手掌心去。”吴策冷冷道,“一会儿你们也进去,胡惟庸要活的,连夜必须关进诏狱。”
“是。”两人应道。
今夜全京城戒严,城门紧闭,过年的红火气还没散去,空荡荡的街上既安静,又透露着几分诡异。
一队队骑着马的士兵在巷道之间穿梭,手里举着火把,从高处看去,像是烈焰在流动。
咯噔咯噔的马蹄声在这个夜晚里代表着催命符,他们破开一个个家门,进去把战战兢兢的官吏们从被窝里揪出来,在一片我要见皇上和冤枉的声音里,将人带进诏狱。
火,雪,彩旗,灰烟,京城热闹极了,可又死了一般的安静。
渐渐的,火光弱下去。
张子明和韩千户已进去胡府有一会儿。
府里一片杂乱,整个宅子都毁了,袅袅冒着青烟,地上有瓷器的碎片、烧完的木头残骸还有布匹丝帛,尸体到处都是,有的歪坐着,有的躺倒,还有的被钉在墙上。
火星子四处冒,几十个锦衣卫跑来跑去地搬着东西,一箱箱封好,粘上封条。
剩下的人把尸体们翻开,进密室搜捕,寻找消失的胡惟庸。
突然有人大喊道:“找到了,在这!找到胡惟庸了!”
韩千户直接踩着梁柱上了房顶,三两下跑过去,大手一抓,抓着人影的领口就把人提了起来,翻过来仔细辨认,就是胡惟庸的脸。
他竟然穿上小厮的衣服躲在了尸体堆里,还自己把自己的脸给划花了。
“道士呢,找个道士来,看他是不是真的。”
很快有一个穿黄袍的道士过来,照妖镜、滴血、气运借身,鼓捣了一通,松了一口气,说这就是胡惟庸。
张子明拿着一个盒子过来了,和韩千户对视一眼,说道:“我也找到了。”
两人汇合后,收拢队伍朝门外而去。
吴策看到他们,目光灼灼:“都办好了?”
“回大人,办好了。”
胡惟庸被捆着,像条碰到盐巴的毛虫一样挣扎,只可惜怎么也逃不出韩千户的铁手,他看到吴策后,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吴大人,我是什么罪?”
吴策答非所问:“丞相养了这么多的私兵,意欲何为?”
“为了自保。”
“向谁自保?我大明的丞相,谁敢害您?”
“……”胡惟庸咬着牙,心如死灰,“自然没人敢害我。”
他低着头,脸上划出来的刀口洇洇流血,五官扭曲到如同恶鬼,说这句话时咬牙切齿,在黑夜里分外可怖。
吴策冷冷道:“不用自保还豢养私兵,不是谋反是什么?谋反是要诛九族的!来人呐,好生把胡大人带回去,等圣上的旨意到了再处置。”
张子明站出来接过胡惟庸,锦衣卫们自发分成两列,其中一列跟着他返回北镇抚司。
临走时,张子明把盒子呈给吴策。
吴策接了盒子,对韩千户道:“我要立刻进宫面圣。收尾的差事你来干,受伤的兄弟们赶紧抬走去治,死了的安葬,给他们家里送银子。”
“是!”
韩千户转了身,大桶大桶的水往台阶上泼去,流下来的都是血,两个锦衣卫拿出封条开始封府。
诏狱不是什么人都能住的,一般的罪名根本进不来,品级小的官吏也没那个资格,难得在今日关得这么满。
李饮冰和涂节望着这一幕,看到平日里的大人物们哭爹喊娘,只觉得自己真是聪明,早早地跳出来,明哲保身。
张子明刚把胡惟庸塞进单人牢房里,此时陪在他们身边,从最深处一直走到入口,笑着问道:“二位大人,你们看一看,人抓全了没有?”
平时他笑,百官是欢迎的,北镇抚司难得有个好说话的锦衣卫,今天他笑,却让人心里发颤,恨不得把他的嘴角撇下去。
看着张子明,李饮冰一哆嗦,低声道:“全了全了。”
涂节也道:“全了。”
其实还有一些人他们根本不认识,可眼下也不敢说什么。
“那就好。”张子明道,“今晚多亏了两位大人,二位也受惊了,外面宵禁,我送你们回去。”
两人松了口气,呆在这里得意是得意,就是太瘆得慌,昔日同僚们的眼神和目光也太过可怕,能回家歇着自然是好的。
走到一半,一个披头散发被抓进来的老人看见了他们,突然抓住铁围栏,嘶声道:“张大人,我要检举,我要检举!还有人没被抓住!”
张子明立刻停下:“这位是……”
李饮冰和涂节心里一惊,也好奇还有谁是漏网之鱼,按他们的了解,人是确实全了。
送他进去的锦衣卫道:“大人,这是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张子明道,“老尚书要检举谁啊?”
“我检举这两个王八蛋!”户部尚书指着李饮冰和涂节二人,“他们也是胡党!”
“你放屁!就是我和李大人上书参胡惟庸要谋反的,我们怎么可能是胡党?”涂节傻了。
户部尚书:“就是他们!他们就是我的同党!大人,你不是要我们招吗,我招了,就是这俩贼子!”
过道两端的人都是今晚被抓进来的,都憋着一口气,不管是怨气还是怒气,根本无处发泄,何况李饮冰和涂节死道友不死贫道,存心要整死他们,于是纷纷附和。
“张大人!李饮冰和涂节就是我们的同党!”
“对,就是他们!”
“不错,快把他们关起来!姓李的小人,去年老夫生辰,你还给老夫送礼,你忘啦!”
“杀了他们!要死一起死!”
李涂两人吓得脸都白了,一左一右贴在张子明身旁,顾不上反驳:“张大人,他们这是狗急跳墙,你不会信吧!”
张子明摇了摇头。
两人心里的石头刚要落地,就听他又接着道:“人不可貌相啊,没想到李大人和涂大人也是胡惟庸的同党,来人,抓起来!”
“是!”
宫里灯火通明,许多人都没睡,武英殿和文华殿点着灯,但文华殿里没人,朱标和朱元璋坐在一处,等着清算的结果。
两个人都没说话,即使他们都有自信,这也是极为严肃的事情。
朱标喝了一口茶水,声音发涩:“爹,时候差不多了。”
朱元璋点点头,对黄禧道:“你去看看吴策来了没有。”
黄禧领命出去。
“标儿,以后就再没有丞相了,你高不高兴?”
朱元璋攥紧桌上铺着的黄布,黄布被他拧得打了旋,天下各处的奏本跟着歪曲,向他手心汇集而去。
“我不知道。”朱标叹道,“现在只觉得紧张。”
“爹也紧张。”朱元璋道,“紧张不怕,爹每次打仗都紧张,放松就会被人害了!标儿,爹告诉你,你该高兴,以后……”
话没有说完,黄禧领着吴策回来了。
吴策跪倒在地,手里捧着那个盒子:“陛下,人已经抓到了,此刻被压往诏狱,这是臣等找到的书信,全在这里了。”
黄禧把东西接过来打开,数了数,给朱标拿过去。
朱标翻着这些信,不到一刻钟,就把它们看完了,然后将人名都写在纸上。黄禧把那张重若千钧的纸呈给朱元璋。
朱元璋把这张纸从上到下扫视一遍,对还跪在那里没起来过的吴策道:“徐达、常遇春、汤和、蓝玉还有那些别的将军们,有没有异动?”
“回陛下,没有。”
“抓了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