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预备天子(213)
“那你就要对标儿讲实话,告诉他你的苦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无非是那些原因,你还想不明白?”
“你就当我想不明白。”马秀英摆出一副倾听的样子。
朱元璋沉默片刻,生疏地解释自己的想法:“韩林儿和陈理不同,他是红巾军的象征,明王的后代,白莲教的教众信奉他,一旦被别人拿捏在手里,是很大的麻烦。”
“还有呢?”
“张士诚和陈友谅各部本来水火不容,如果是因为小明王,便有机会和理由联合。”
“我若是标儿,就会问你能不能走镇妖司的路子,让韩林儿假死。”
“想都别想!”朱元璋反驳道,“谁能让韩林儿假死,谁就能让韩林儿复活!”
“那让他躲起来呢?”
“躲起来了也能再出现。他现在不想做皇帝,将来未必不想,就算他一辈子没这个念头,别人也能让他有!”
朱元璋接着道:“咱不允许任何事动摇了咱的朝廷!该死的人必须要死,该杀的人一定要杀,哪怕杀一千人,一万人,咱也要在一开始就把窟窿堵住喽!”
“他朱标今天救个皇帝,明天救个王爷,后天救个大臣,谁和他关系好,谁就不用死?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美事!他还做什么太子,让给,让给朱樉好了!”
他竟然还越说越生气了,好像朱标现在就在面前和他吵架。
这样真实的代入感,恐怕是因为朱元璋意识到朱标真的有可能因为韩林儿同自己爆发一场类似的争吵。
马秀英及时把他拉回现实:“这几个理由很好,到时候你委婉一点,温柔一点,标儿会理解的。即使他不理解,也一定不会和你吵起来,标儿心软,孝顺。”
朱元璋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放不下面子来,就再缓缓。先和标儿说说祭祖的安排,咱们算是衣锦还乡,派头先撑起来,护卫带好,赏赐也要带足,沿路祭拜天地,杀牛宰羊,会花不少银子。”
“咱才没有放不下面子!”
“是,是——你没有,你知错能改,胸怀宽广。”
朱元璋被她一激,红着脸从榻上起来,拂袖而去,却也没离开院子,转到小厨房看灶火去了。
张士诚西吴帝国的覆灭,朱元璋的登基,大明帝国的建立,还有小明王韩林儿的死,在一个普通又平凡的午后被两个人决定。
落叶依旧在飘。
第136章 凤阳老家
一方碧绿玉石质地的印玺粘了红色的印泥,轻轻盖在雪白的宣纸上。
黑色竹藤布面绣山川之景的屏风后面,一人坐在椅上写着什么,一人侍立旁侧,恭敬地看着。
宽大的屋中靠墙放着几排书架,高高低低错落有致,上面堆满了古籍和木匣子。正中的桌上横放着一张古琴,古琴旁边是一套泛着柔和光泽的枣青瓷茶具,正中间的黄铜香炉里,缕缕青烟缓缓飘出,在室内萦绕。
整个房间的布局精致而充满古意,但从家具摆设上能够看出,这地方并不用于居住,倒像是有些特别的办公衙门。
过了片刻,椅上坐着的人把笔放下,侧头开口道:“王爷打算在年关前拿下平江,这件事你听说了吗?”
这声音正是属于朱标的。
“臣略有耳闻。”长孙万贯摸不准他的意思,小心揣摩着回答了一句不会出错的话。
“镇妖司改制也有一年多了,你做的很不错。”
“都是殿下的安排好。”长孙万贯立刻拍了个马屁,“那些主意臣是万万想不到的。”
朱标忽略他的废话,继续道:“我计划派一队鸟雀跟着部队去平江协助作战,用于观察路线,传递军情,你亲自挑妖选,和它们讲明白了,定好契约。这是镇妖司第一次与兵部合作,能力倒还是次之,最要紧的是听话。”
长孙万贯一愣,张嘴要说什么,一句话没出来,又把嘴抿住,回来好几次,像是含了个钉子。
“有话就快点讲。”
“殿下,臣与兵部的堂官不熟,且是两套体系,这,这其中恐怕会另有困难,耽误不少时间呐。”
“我会给你手谕令牌。”朱标一眼就看穿他的小心思,“左相那边也已经打过招呼了。”
“哎!”长孙万贯笑道,“那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殿下让臣做什么,臣就做什么。”
“你耍什么滑头我不管,要把它放在心上,镇妖司的杂事多给手底下人分,做不好这一件,我不来罚你,是王爷来罚你。”
“……臣明白了。”
朱元璋要比朱标狠太多了,抬出这个名字,似乎连空气都沉重几分。
“行了,去吧。选好队伍后写个奏折交上来。”朱标把自己盖好章的文书递给他。
长孙万贯低头接过文书,慢慢向后退了几步,转身出门。
随着门开的轻风,几片嫣红的花瓣扫入屋内。
镇妖司的桃树妖,秋日也在开花,繁盛浓密的花朵遮天蔽日般挡住头顶海蓝色的,无云的苍穹,几束金绸般的阳光自缝隙中穿过,落在廊中,照明朱红的漆柱。
院中建筑画栋飞云,珠帘卷雨,层叠的灯笼和长辐刻印丝绸悬挂在屋檐角上,圃中草木芬芳,奇异不凡,宛如神仙境地。
几番整顿重建后,镇妖司原先的地牢已彻底转到城外,大型仓库与报备案屋,搬去了城东,留在这里的,是处理全境范围事务的综合衙门,总结每日下发各省的重要文书律令。
来往的都是修为高深的道长与大师。
朱标又呆了一会儿,批阅一些只有自己有资格处置的文件后,看着天色不早,才起身离开。
一进府中,原来魏忠德早已等着他,行了礼便道:“主子,王爷有事让奴婢转达给您。”
“什么事?”
“王爷说让您回去替他祭祖。”
“祭祖?”朱标有点惊讶道,“去凤阳祭祖?”
“是,顺便着,还要沿路考察民情,祭拜天地。”
“王爷人呢?”
“王爷午后便出城了,说是今晚就住在军营,明早出征。”
“真够突然的。”朱标脚下换了个方向,朝马秀英的院子走,刚走了几步,又停下改去自己的书房,问道,“王妃有说什么时候让我出发吗?”
无论朱标怎么换方向,魏忠德都没有撞到他身上,不偏不倚在身后跟着,闻言道:“回主子,王妃没说。”
“那就安排在十几天后吧。”
“是,奴婢明日就吩咐人准备行李。”
时如流水,转瞬即逝,朱标前去祭祖,又是作为世子出行,很是大操大办了一番,各部官员,只要在应天的,都出来送行。
马秀英穿着华丽的礼服,在城门口不厌其烦地交待他该注意什么,该小心什么,卡着时间的点将朱标送走。
随性的人员有大夫,堂官和许多小吏,兵马更是派了足足一千多,物品拉了好几车,粮食、金银、牛羊数不胜数。
还乡岂能锦衣夜行?
对于朱家来说,这不仅是心理上的必要安慰,更是政治上的重大表达,确认凤阳的地位,重建原先的坟墓,影响上无疑是不亚于登基典礼的。
古代就讲究一个孝,不信佛,不信道,那都没有关系,不信祖宗可是很大的毛病。
世子的身份高贵,地位尊崇,朱标不能轻易行动,硬生生在马车里呆了两个多月。
这两个多月来,他们不只是在赶路,还要于沿线的城镇杀牛宰羊,设坛祭拜,不时吃几顿饭宴,接见各级官员、长寿老人和商人大儒,耽搁来耽搁去,到凤阳时竟已是十一月。
蓝玉跟着常遇春,沐英跟着老朱同志,都去打仗了,魏忠德留在应天随黄禧进修深奥的高级服务学。
橘非奔波着四处抓小妖怪,押到各地镇妖处去赚赏钱,它赚的钱都存在小金库里,小金库又被马秀英收着,花也花不出去,用也没处用,不知哪里来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