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预备天子(125)
他这么一喊,本来已经准备和牛头动手的范无救和谢必安停了下来。
这太平楼从建好以后可是收留了许多的孤魂野鬼,那鬼楼里许许多多陪在府君身边的鬼,有不少都是从这里出来的。不近人情难办事儿,不近鬼情难活命,他们以后可是还想高升的,不能轻易得罪他。
反正今天也有些赚头了,还是不要再惹事,给这楼里头留块好地。
纪有福这个时候把目光投向了一地的狼藉,装作惊讶道:“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谢必安道:“没有,没什么大事,是牛头和马面它们冒冒失失把东西给打碎了,纪老板放心,我一定让它们赔。”
“你!”牛头踏前一步,踩碎了一块地砖,两只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好似下一秒就要喷出火来,淌出岩浆来。
然后它就可以用这火和岩浆把这些颠倒黑白的鬼给烧死。
马面赶紧扯住了它,低声道:“牛头,算了,算了!”
“他们可是在!”
堂里头的恶鬼围成圈,朝牛头马面压了过去。
“算了,牛头,你不要再……大丈夫能屈能伸……”马面见状更是心急,扯着牛头往后退。
牛头甩开它的手,大声道:“我不是大丈夫,我是畜牲!”
“而这些东西呢!”它指着黑无常,指着白无常和一群群的鬼,喝道,“他们连畜牲都不如!”
“纪老板,你听我说!”牛头接着道,“这些东西打碎了,有我老牛的一份不假,但是这些鬼,是他们先挑衅的,他们趁着那位大人不在,背地里要闹事!这些酒,这些菜,全都有问题!”
纪有福和气地笑了笑,拱拱手道:“牛兄,这些鬼都是纪某的好朋友,好兄弟,想来不会做你口中所受的那些事,牛兄恐怕是误会了吧?”
范无救冷笑道:“脑子不行了就回去休息,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牛头一身的怒火全都汇聚到了手上,这时候它已经不想考虑黑白无常的官是否比它的官大,马面是不是在劝它,打不过这一屋子的鬼又会有什么后果。
它只想弄明白心中的道义。
它是脑子不太好,这一点马面经常说它,它自己心里头也明白,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它问心无愧!哪怕明天酆都就被雷劈了,全城的鬼都死绝了,水把这里给淹了,它也能在死前对着马面说,自己从来没有办过一件坏事!
牛头举起了一把从地上捡来的刀。
一身如雷暴呵炸响,又是声音先进来——把门拆了改成一个话筒,这里的生意一定还能更好一点儿。
“牛头!你在做什么!”
一个身穿红色官袍,高大魁梧的男人踏进门来,他的脸上带着一个狰狞可怖的红色面具,双手搭在腰间蹀躞带上,不怒自威,头上官帽的长翅上下颤动,一双皂靴洁净华贵。
“钟馗大人!”
牛头把刀放下,兴奋地呼出声来,只要是钟馗来了,事情一定能有个好结果。
他可是钟馗,那个铁面无私,除恶务尽的钟馗!还有什么比他来了更让人心安的事呢?
现在简直就像是秦香莲遇上了包青天!
“钟,钟馗大人。”谢必安一直向上勾的嘴角拉平了,额头冒出一些汗水,“您怎么突然来了?”
和牛头想的一样,他也意识到了后果,觉得这是坏了事儿了,怎么好死不死的,钟馗会来太平楼呢?
他的法力可是要比自己和老黑高深,他是不是在门口把整个过程都听了,把整个场景都看了?
钟馗道:“本官闲来无事,四处转转,倒是你们俩,黑白无常,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钟大人,我们俩……我们俩是看见太平楼有动静才进来的。”谢必安想了想,很快编了个瞎话出来,“我轮完白天的班,晚上陪着范无救出来巡逻,看见酒楼里有鬼大打出手,所以进来羁押罪犯。”
范无救道:“我们俩进来以后才发现不是别的妖鬼在闹事,正是牛头马面这两个兽面兽心的妖怪,他们不想付酒钱,所以和旁的客人打了起来,您也知道纪老板鬼缘好……”
“这是污蔑!”牛头怒道,“你怎么有脸面编出这样的瞎话?钟大人,您应该能看出来——”
钟馗沉声道:“够了,休要再吵闹,纪有福,你来说。”
牛头马面将希翼的目光投向纪有福。它们两个在这里喝了许多年的酒,聊了许多年的天,有了许多年的交情,他们知道纪有福是个好鬼,这样的鬼是不会撒谎的。
他那么的善良可信,而且他们又是那么可靠的朋友。
纪有福还是和和气气的,胖胖的脸上带着笑容,挤得眼睛成了一条缝,他的两只胖手摞到一起,每个指头都像是一个白萝卜,扣住了他自己的良心,把它使劲的塞进了身体里的最深处,无论几辈子都不会拿出来用。
他说:“钟大人,事情确实如范大人谢大人说的那样。”
牛头眼前一黑,跌坐在地,它的眼睛前面在黑暗过后开始飞舞一些金色的小星,刚刚打的那一场架对身强力壮的牛头来说,连热身都算不上,可是它却觉得疲惫极了。
它的心慌得厉害,仿佛就要跳出来,纪有福,钟馗,还有黑白无常的脸和身体开始扭曲,他们的样子完全变了,变得比鬼还像鬼,变得它根本不认识,变得扭曲,蜿蜒,抽长,像是升上去的炊烟,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
真恶心,真恶心。
它呕出了一口血来吐在地上。
第76章 暴起伤鬼
“呦,吐血了。”谢必安笑嘻嘻地道,“颜色还挺红呢。”
纪有福这时候知道自己保不住那一张营造出来的假脸皮了,索性也就打算抛掉它。
反正牛头马面这个架势已经是要把黑白无常和钟馗给都得罪了,那么他们两个似乎也就没什么能让自己伪装的价值。
图什么呢?
于是他探头看了看地上的那一口血,微笑道:“牛爷,你听我说,活在这世上啊,不能太小气,小气会惹得大家都不高兴,大家都不高兴,自己也不会好过的。”
范无救什么都没说,但他往旁边走了好几步,以此表示自己很看不上牛头和他的血,好像那里面有什么传染病似的。
事情还没有结束。
牛头忽略这些嘲讽和难听的声音,想到自己眼前还有钟馗,它还有鬼可以依靠,可以信任。这样明显的构陷和撒谎,钟馗是一定能看出来的。
整个酆都谁不知道牛头马面最老实?它们两个经常就包揽了群鬼的活计,一做就是几个月的活计,带回来的那些全都是活该打入地狱的恶鬼,出城以后从不惊扰百姓,回来后也从不居功……
它们只向钟馗作报告,他应该最了解它们才对!
牛头把还要吐出来的血,硬生生咽了回去,开口道:“钟大人。”
“嗯?”钟馗正在打量地上的残骸,好像在认真找案件的线索——但其实主要是心疼那些人肉,这起码得割上一个时辰呢。
“钟大人,您一定要明察秋毫,您最知道我们俩了,我们是……”
马面跟着蹲下扶住牛头,跪在了它旁边,激动中带着颤抖道:“钟大人,事情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住口!还敢狡辩,罪加一等!”
“什么?钟大人,我们并没有……”
“够了!成何体统!速速与本官回去认罪领罚!”
牛头和马面吃惊地看着他,眼睛逐渐灰暗下去,连最后的一点光都没有了。
愣了有几分钟,马面也不再试图阻拦牛头了,它松开了禁锢住牛头胳膊的手,决定如果牛头想再暴起一次试试,它一定奉陪。
但是牛头没动,它只是盯着钟馗呆呆地看。
钟馗从一登场就十分的有气势,高官有的做派,他有,贪官有的毛病,他有,腐吏有的性格,他还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