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47)
邵秋月:“……”
邵老爷刀光一闪:“你可以这么认为。”
第一刀滴血未见。肖聿白短促地闷哼了一声,邵老爷的手极稳,生生将一块皮肉片了下来,邵秋月眼圈一下子红了,她不敢轻易触碰肖聿白,只能扣着肖聿白的手,把另一只手送上去,颤声道:“你……你疼别憋着,要是实在疼,就咬我吧。”
肖聿白倒了口气,嘴唇有些发白,他抬起手把邵秋月拨开,感慨道:“心肝,你知不知道,这句话本来是我打算在你生娃娃的时候说的。”
邵秋月又羞窘又心酸,掩饰着厉声道:“你闭嘴!”
邵老爷脸色也不大好看,直接下了第二刀,肖聿白死咬着牙挨过这一遭,缓过起来,喘了几口气,声调低了下去:“我……我想过很多次,偷偷地想……我们成亲时候,还有生娃娃的时候……”
任歌行抱扶着他,心情也有些复杂。肖聿白这一遭完全是无妄之灾,他温和,心无城府,情义皆深重,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优柔。
他希望所有人都好。他不忍邵秋月和父亲心生嫌隙,就一直拖着二人的婚事,担心任歌行声名受损,挑开了任歌行刺向尉迟的致命一剑,他一直希望所有人都好,可是事事偏偏不遂人意。
天渐渐地黑了。
时光像更漏里的水一样一点一滴地磨过去,三更天的时候,雪白的刀刃终于染上了第一滴血。
这无异于一场凌迟。
肖聿白在此期间昏过去了很多次又生生疼醒,直到结束,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邵秋月满脸是泪,在刀刃终于见血的那一瞬间哇地一下哭了出来,赶忙搂住了他,邵老爷脸色蜡黄,满头大汗,刀扔进瓷盘子里,尘埃落定的一声疲惫的“哐啷”,立刻有小厮过来扶住了他,送上些点心茶水,邵老爷挥退了,再道:“用些汤药吊着便罢了,他年轻,既习武,底子厚,总不至于扛不过……任大侠还可以么,脸色这样难看?”
任歌行迟缓地眨了眨眼睛,半晌,方才笑了笑,道:“结束了么?还要不要再用我?”
邵秋月忙道:“不必,不必,任大哥你赶紧去休息一下吧,我来照顾他就行。”
任歌行又眨了眨眼睛,缓缓道:“行,我那个……我去歇一歇,我……”
他突然眼前一黑,然后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李霑惊叫道:“任大哥!”
男人真是谁家的谁心疼,杨晏初自始至终眼睛就没有从任歌行身上移开过,眼瞧着他的脸色和唇色越来越白,明明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里滔滔不绝地流了出去,他逐渐变得虚弱,腰背却始终挺直,支撑着肖聿白的大半个身体。
他倒下去的那一瞬间杨晏初脑子里嗡地一声,任歌行的意识短暂地消失了几秒,醒来发现自己正被杨晏初抱在怀里,第一反应就是脱口而出:“没事没事,歇会就好了,没事啊。”
杨晏初看着连眼睛都睁不开还在安抚他情绪的任歌行,心疼得直想骂娘,他把任歌行搀了起来,说:“烦请邵老爷给我们安排间住处。”
离了人,只有任歌行杨晏初和李霑三个的时候,杨晏初直接打横把任歌行抱了起来,把他吓一跳:“哎你……放我下来,我没事……”
杨晏初说:“没事你下来走两步。”
任歌行:“……不是,你那后面,还肿着呢吧,这么用劲该疼了。”
杨晏初躁得想磨牙:“我也没事,我只要现在不劈叉不大跳就没事。”
任歌行没吱声,杨晏初觉出自己方才语气不好,找补道:“我……你知道的,就算你……你真的像第一次那么来,也不会有事,真的。”
李霑心说得了吧,昨晚他被迫听了一晚上墙角,他小杨哥刚开始叫那么惨,不定疼成什么样,现在颈边还明晃晃挂着个牙印子,那么大一块血痂当谁看不见,顺嘴说:“哪儿能呢,任大哥可舍不得。”
话音一落他就知道事情不妙。这俩人突然齐刷刷地扭头瞪他。
尤其是任歌行,还身残志坚地特意费力掀起半拉眼皮瞪他。
李霑:“……哈哈。”
杨晏初颤颤巍地说:“你……”
李霑:“……不怨我,这客栈墙特别脆,特别薄,你们其实睡觉说梦话磨牙我都能听见。”
任歌行绝望道:“这他妈客栈的墙是拿楼下早点摊的煎饼糊的吗。”
李霑假笑道:“哈哈,是啊。”
任歌行道:“是什么是……哎,宝,我真的困了,我不是晕过去,我就是睡一会儿,我……”
杨晏初顿了顿,嗯了一声。
任歌行卸下了所有防备,头一歪,在杨晏初的怀里睡着了。
杨晏初更加小心地捧着他,尽量让他靠得舒服一些。
半晌,杨晏初叹了口气,低声道:“他实在太累了。”
他一直都太累了。
有什么办法能让晚风与明月都安静下来,夜莺不再叽喳,树叶不要摇动,谁也不要来打扰他心爱之人的酣眠。
让他休息,让他好梦,让他不再卷入阴谋与斗争。
夜已经深了,黎明却还遥远,杨晏初还不知道,仅仅两个时辰之后,邵府门前即将横流鲜血,殷红赤血如沇水滔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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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杨晏初抱着任歌行走了一路,直到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床榻上,蹲在榻边给他把外衫和靴子脱了,刚要站起来,任歌行睡梦中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伸手一抓,手指勾住了……勾住了杨晏初的腰带。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抓住了个什么玩意,反正抓住了就不动了。杨晏初叹了口气,对李霑招招手,轻声道:“我现在站不起身,你让他们给你任大哥做点吃的,等他醒了再端上来。”
李霑比了个知道了的手势,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杨晏初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道:“来……我陪你躺一会儿。”
任歌行哼哼了一声,含糊道:“别松手。”
杨晏初明显地感觉到了任歌行的不安,叹气道:“怕了你了。”他只好把腰带抽了出来给他捏着,坐在床边陪着他。
任歌行哼唧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晓月渐渐西斜。任歌行大概是因为实在太过劳累,睡得很沉,杨晏初靠在床柱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瞌睡,寅时的天光透着深蓝,杨晏初迷迷糊糊地一个点头把自己点醒了,干脆坐起来搓了搓脸,盯着任歌行的睡颜发呆,算上前天晚上的一夜荒唐,他已经两天没怎么睡觉了,现在脑子转得特别慢,他迟钝地看着任歌行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发现——他现在好像睡得不安稳。
任歌行浓密的睫毛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簌簌地抖动,牙咬得很紧,薄唇抿得像把刀,杨晏初想拍一拍他,手才堪堪伸出去一半,任歌行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神亮得吓人。
杨晏初唬了一跳:“怎么了?”
任歌行翻身坐了起来,道:“不对。”
杨晏初茫然地看着他:“不是,怎么了?”
任歌行摇了摇头,匆忙套上外衫拿起佩剑,动作间回头叮嘱道:“外面有变,我出去看看,你在屋里不要乱走动,更别出来,小霑呢?”
“在隔壁,”杨晏初终于反应过来,“不是,你告诉我,是不是尉迟?他不受伤了吗?”
“这一步踏出去已经由不得他回头了,趁着这功夫我内力有损肖聿白不能再战,有伤又如何,难道等两边都休整好了再打?”说话间任歌行已经走到门口了,又回过头,“听话,别嫌我絮叨,千万别出来,看好小霑,走了。”
“任歌行!”杨晏初叫住了他。
任歌行开门的手顿了顿,道:“怎么了?”
杨晏初想问他很多事,想问他怎么样了,想问他内力到底亏损多少,想问尉迟到底带了多少人,想问胜算几何,但最终一句也没有问出口,他知道问这些都没用,不论怎样任歌行都会去,他哽了哽,道:“带我到个能看到你的地方。”
任歌行咬了咬牙,说:“你就在这儿,别动。”
“我不动,不出声,不添乱,你让我能看得到你,我求你了。”
“……你别闹。”
“我没闹!”杨晏初语速飞快,“你也知道他是江家人,我试过江家所有的药,万一他用毒用药,我的血有用,我在那儿我看得见我有办法!”
“你……”
“你带我去!我看不见你我要疯了!”
任歌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跟我来。”
他们在垂花游廊中遇见了邵秋月。邵秋月提着一把长/枪,乌发匆匆束就,神色紧张,看见任歌行,她明显松了口气:“任大哥你醒了。”
任歌行点了点头:“老肖怎么样了?”
邵秋月道:“还睡着。”
任歌行道:“邵伯父呢?”
邵秋月叹了口气,皱眉道:“被我捆凳子上了,他非要跟着来,我实在没办法。邵家能调的武从已经都调来了,但是毕竟都是家丁,估计指望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