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10)
杨晏初本来不想打他的现在也想打他了,意意思思地锤了一下他的肩膀。
任歌行心说就他这劲道还不如客栈对面盲人按摩那大爷,又请教道:“您消气了吗?”
杨晏初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奇怪的样子,有气无力地说:“去你的。”
任歌行仰面躺着,看着杨晏初消瘦的下颏:“你们那儿都是这么打人的吗?大半夜起来摸人脑袋?”
杨晏初开始胡说八道:“我以前是拍花子的。”
任歌行又笑起来:“诓谁呢。”
杨晏初叹了口气:“这不是你今天淋雨了吗,我想……看看你有没有发烧。”
这时一道惊雷在他们两人耳边炸开,惨白雪亮的光瞬间照亮了二人的脸,杨晏初表情柔和而无奈,任歌行就像那道雷劈的是他一样懵懂怔忡,愣了好一会,说:“操这心干什么,一场雨浇不坏我,”他拍了拍晏初的后背,轻声道,“快,回去睡觉去。”
晏初的后背清癯消瘦,顺着摸,能摸到一串凸出的脊骨,起起伏伏地硌着任歌行的手。任歌行由着自己的思绪顺着那一点温柔的感动信马由缰,想起来自己原先还是修习弟子的时候,一帮十来岁球球蛋蛋的小男孩儿睡一个大通铺,真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不会有人照顾,顶多废了一天的练功,在被窝里自己一个人忽冷忽热地挺着,粗枝大叶地活了二十五年,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半夜爬起来,只为了看看自己有没有发烧。
他数着杨晏初的脊骨,心里一小股一小股冒出来的酥酥软软的感觉不知道往哪儿流,突然冒了一句:“以后得多给你吃点好的。”
刚才那一瞬间两人靠得极近,任歌行抚摸他后背的姿势像一个似是而非的拥抱,黑暗里晏初只看得清他一个俊朗的轮廓,那年少的游侠若有所思地低垂着眉目,胸口清浅地起伏着。
杨晏初正被他那么个来来回回的摸法弄得尴尬不已,听他这么一句,知道原来这人摸了半天,就只是单纯地觉得他瘦,有一搭没一搭地盘他的脊梁骨玩,心里一松,却莫名地不是滋味。
而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上楼梯的脚步声,那声音没有刻意放轻,一下是以足踏地的声音,一下是以铁踏地的声响。
“你放我下来,我下半身又没受伤,你一个瘸子你逞什么能!”
裴寄客压低了声音道:“再乱动脚筋我也给你挑断。”
门外没声音了。过了一会儿,那边又开始说话,是凤袖,低低地,分不清是命令还是撒娇:“给我擦一擦脸。”
隔壁的房门响了一下,那两人交谈的声音小了下去,悉悉索索的,杨晏初不可置信地看着任歌行:“这……”
离码头最近的一家客栈就是这家了,若鬼手和凤袖想要落脚,很可能就宿在这家客栈里,只是事情过于巧合,让人不能不防,任歌行偏了偏头,想仔细听那二人交谈,结果平地一声雷,跟着就是凤袖一声惊呼:“疼……”
鬼手冷冷地:“当初去找死的时候怎么没想着疼。”
凤袖牙尖嘴利地驳他:“我和他打,我有五成把握能赢他,怎么能算是找死,今日若不生变故,说不定谁胜谁负,哪像你这个废物,居然还被他……呀!”
鬼手估计是下手一重,把凤袖弄疼了,他道:“废物给你疗伤呢,听不得许多废话。”
凤袖语速很快,哒哒哒哒地:“我就要说,哪像你这个废物还被人砍了一条腿!”
裴寄客什么也没说,良久,叹了口气,声音又凉淡又无奈:“我也没几天活头了,你能不能乖一点,不要老是气我。”
凤袖顿了顿,再开口,语气就又疼又恨:“你要是再说这话,我他娘的今天就让你见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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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裴寄客什么也没说,良久,叹了口气,语气又凉淡又无奈:“我也没几天活头了,你能不能乖一点,不要老是气我。”
凤袖顿了顿,再开口,语气就又疼又恨:“你要是再说这话,我让你今天就见阎王!”
裴寄客冷冷地笑了笑,没有再出声。再说了什么,声音就低了下去,听不清了,过了一会儿,凤袖语气变得软黏起来:“……要操吗?”
裴寄客还没来得及答话,任歌行先崩了,眉毛一挑差点没把抬头纹挤出来:“什么玩意儿?”
杨晏初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大惊小怪。
裴寄客干脆地回绝了他:“不,”然后加了一句,“你都这样了,满脑子成天都是什么东西。”
那边咚的一声,接着“吱嘎”一声响,应该是凤袖倒在床上还翻了个身,再开口时那语气就带着点甜软勾人的娇气:“来呀,干这事儿用不着上半身。”
他咯咯地笑起来:“或者你怕我乱动挣裂了伤口,可以把我绑起来呀。”
杨晏初:“……”
姐妹,牛逼。
裴寄客不为所动:“关灯睡觉,别作妖。”
“姓裴的,”凤袖泼辣辣地,“怎么着,羽霄剑把你左腿砍了,顺带着把你中间那条腿也给砍了?”
裴寄客还是冷冷地:“激将对我没用。睡觉。”
凤袖气呼呼地骂了一句什么,那边再没有了声响。
任歌行觉得自己脑子里什么东西稀里哗啦地碎掉了,他的表情很难形容,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不是,哪儿来的妖怪啊这俩人,什么绑起来,绑哪儿,怎么绑?”
绑床头吗?还是吊着?
杨晏初:“……不要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任歌行晃了晃脑袋:“小床……不是,小霑呢,小霑醒了吗?这乱七八糟的不能让他听见,他还小呢。”
李霑听见任歌行说他,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任歌行:“……什么时候醒的?”
李霑小声说:“就在你把小杨哥哥拽到床上的时候。”
任歌行:“……”
那不就是全听见了吗!
任歌行心说绳子大了……不是,孩子大了管不住,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睡觉吧。”
大抵是隔壁一场含苞待放的□□的煽动,又或是浓黑狂乱的深夜暴雨里那些轻声的低语和呼吸的交缠本就让人迷乱,杨晏初站了起来,与任歌行对视了一眼,那眼神像一条触手,羞怯而欲说还休地从他的眼睛里游走出来,轻轻地和任歌行的眼睛碰了一下。
杨晏初突然不太想走。
“……任大哥,我怕打雷。”
任歌行愣了一下,笑了笑:“胆子这样小。”
这理由那么荒诞,可是任歌行信了。他对李霑说:“小霑,往旁边躺一躺,你小杨哥哥害怕。”
他说着,又笑起来,调侃又纵容地,像个真正家里的兄长,他拍了拍自己身旁被褥:“来睡我旁边,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雷劈不着我。”
晏初什么也没说,默默钻进了任歌行身边的被窝里。
任歌行心大如斗,看晏初躺下就闭上眼睛顾自睡了。杨晏初此时睡意全无,犹豫了一下,还是偷偷地伸出了两根手指,那眼神里的触手化为实质,晏初的指尖搭在任歌行的被角上,像路边流浪的脏兮兮的小猫怯生生地扒住了行路人的裤脚。
任歌行没有睁眼,低声道:“这下不怕了,嗯?”
晏初没想到这样轻微的触碰任歌行都能感觉到,吓了一跳,赶忙把手缩了回去,被任歌行一把拽住,他拍了拍晏初的手背,把晏初的手整个拽到自己被子上放着,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他是真的觉得晏初会怕打雷。
杨晏初盯着黑暗中歌行的脊背,眼神变得很复杂。
他忽然笑了起来,春色惊鸿地,很有些惊艳的意思,只是可惜没有人看到。
是暗心摇摇,靡靡如酒。
从安庆府到徐州的这一路常有暴雨,那日暮色四合之时入徐州城门的时候,任歌行远远地就看见城门上一个家丁打扮的人在撑伞张望,见了他,遥遥地喊了一嗓子:“任大侠,任大侠留步!”
任歌行被当众叫破名字,习以为常地在马上抱了抱拳:“阁下是?”
那人弯了弯腰,笑道:“折煞小的了,小的是徐州高府的下人阿才,我家夫人听闻浮梁李家小公子和任大侠道经徐州,特派小的在这里等候,迎任大侠和李小公子入府一叙。”
任歌行道:“这太叨扰了,我们便不给贵府平添麻烦——”
“哎呦,可不是这么个说法,任大侠和李公子从浮梁北上,一路舟车劳顿,可得好好休整休整,再者我家夫人和李夫人自小情谊深厚,这几日天天念叨着想念李小公子呢,他若不去,我家夫人可是要伤心的。”
任歌行见他一口一个“我家夫人”,便道:“敢问尊夫人名讳?”
阿才拱了拱手,道:“任大侠既问了,小的只得贱口污了尊名,夫人在闺中时姓柳,小字慕云。”
任歌行挑了车帘,弯下腰道:“小李子,高夫人柳慕云你认不认得?”
李霑怔了怔,讶异道:“慕云阿姨怎得嫁去徐州了?”
阿才笑道:“徐州与浮梁两地相隔太远,怕是音书不通,但是我家夫人可是常常挂念着您呢,今次若是请不到您和任大侠,夫人说了要打断小的狗腿把小的赶出府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