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无尽夏(53)
李子清关好门走过来,给人到了杯水安静坐在一边,看林沐晨右手一直扒在肩膀上,想了想,这才试探着小声问:“觉得不舒服吗?用不用我给你捶捶背?”
林沐晨偏头看过来,差点乐了:“你怎么跟个受气小媳妇儿一样?”
说完坐起身朝周围瞥了眼,问他:“扶夏呢?”
李子清眨眨眼,把水往人面前推了推:“开、开会去了,中午回来。”
林沐晨手扶着后颈扭扭脖子,叹气:“你也是个苦逼社畜,我哪能使唤你给我按摩啊。”
最后这几个字一出口,他脑中此时却是突然灵光一闪,看向身旁的人,眼眸突然亮起来:“换衣服,哥带你去个放松的好地方。”
“哪啊?”
李子清以为他又是要带自己出去下馆子,刚想说电脑上还有活没干完呢,要不在家里点个外卖吧,林沐晨却是迫不及待冲他抬了抬下巴:“你哪那么多问题?”
“我都说了是好地方,横竖也不能把你给卖了,跟我走就对了。”
他确实没把李子清给卖了,但警局半日游的体验卡也不是谁随随便便就能拿到的。
林沐晨后来带着李子清坐在笔录室硬邦邦的长椅上,屏蔽了耳边的所有声音,心里就琢磨着一件事——自己是不是该找个算命大师卜一卦?
这一阵子真他妈是衰到家了,找个地方正骨推拿都能遇上挂羊头卖狗肉的。
扶夏是两个小时以后接到李子清的电话,赶来警局,正好和赎林沐晨出来的人面对面碰上。
时间过去太久,扶夏已经忘了上一次见到林清雯是在什么情形下。
况且现在也不是跟人叙旧的时候,把子清保出来、再问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这才是最重要的。
林清雯快被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弟弟气死了,出了警察局大门还没走到车边,就照着人耳朵狠狠拧了上去。
林沐晨心里也正郁闷着呢,直接一把将林清雯的手扒拉下来,出声分辩:“那推拿店开在街边上,门头看上去也挺正规的,我哪知道还带什么特殊服务的啊……”
“还狡辩是吧?”林清雯比他矮了整整一个头,训起人来可是一点不含糊,指尖戳了戳林沐晨胸膛:“人家警察都说了,进去搜查的时候你正准备脱衣服呢,幸好是来得早了,再晚上一会儿人赃并获,你就等着进去好好反省15天吧。”
“是那老板说要穿店里专用的衣服,我哪知道他是给我挖了个坑啊?”林沐晨一脸的愤愤不平,说完朝人烦躁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我对女人压根就没兴趣,单纯就是太累了过去按摩的,你别数落我了成吗?”
他这边话音落地,扶夏带着李子清也走了出来。
林清雯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再训他,便把车钥匙撂过去,让人先一步上了车。
笔录做完警局那边的案子也算是结了,扶夏与林清雯私下里没什么好说的,但也不能装作跟她完全不认识,遂还是点点头,客气说了声再见。
林清雯对上扶夏面色有些不自然,知道现在跟他没什么好寒暄的,清了清嗓,趁人转身前扬声道:“今天早上10点,季伯伯走了。”
扶夏迈出去的脚步顿了顿,回看过来,林清雯随手撩了撩头发:“别多想,我只是单纯解释一下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礼服的原因,没有要在你这儿替季晏承博同情的意思。”
“我可没这么大度,他为了你中途退婚,我巴不得你永远都不要原谅他,你们就这么永远相互折磨下去吧。”说着傲然睥睨笑了笑:“季二前头这三十多年过得太顺了,也是时候轮他尝一尝人间疾苦了。”
林清雯说着让扶夏别多想,但想最多的就是她自己了。
她只要不在大街上裸奔,若是没有主动提,扶夏根本就关注不到人今天穿的什么衣服。
不过现在扶夏即使不想注意也不行了,仔细一打量,她身上这套确实是参加葬礼会用到的行头。
闻言低声笑了笑,回应:“林小姐可能是误会了,他退婚是你们之间的事,请不要把无辜的我牵扯到其中。”
林清雯淡淡“哼”了声,满含深意的目光看过来,挑眉:“要我说,你可一点都不无辜。”
“季晏承亲口告诉我的,说他等不了了,付出再大的代价都一定要退婚,说你不会再他给时间。”
“扶夏。”人说着唤了他一声,忽然叹了口气:“我以前真的是低估你的本事了。”
“不过刚刚有句话倒是真的。”不管是不是出于私心,林清雯眉眼忽然变得认真起来:“希望你至少不要那么快原谅他。”
“你比我更了解男人,太容易得到手的东西,他们很快就不珍惜了。”
*
元旦三天假,扶夏抽出两天时间把年底教评的PPT做好,最后一天趁着李子清到单位去加班,把家里卫生好好收拾了一下。
锅上煮着馄饨,听见敲门声的时候他以为是李子清回来了,跑过去一开门,却看见季晏承两手插在大衣兜里正靠在门框边,低着头,一副极度疲惫的样子。
扶夏惦记着灶上的火,也知道他心里一定因为父亲的离世正难受着,所以没有说什么重话,转身准备先去厨房把炉子给关上。
季晏承这两天脑子很乱,看见扶夏开了门又要走,本能抬手揪住围裙的衣角,颇带恳求的目光看过来:“昨晚一夜没睡,开了两个小时的车过来,你让我进门坐5分钟,好不好?”
凡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扶夏不可能开这个先例,遂没有丝毫让步,反而问道:“既然都已经累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要折腾自己开车过来?进来这5分钟又有什么意义?”
“你说为什么?”季晏承声音忽然提高了一截,余音回荡在空旷的楼道里特别响亮。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闭着眼咬咬牙,又睁眼,眸中多了几分萎靡:“扶夏,你的心真就这么狠是吧?”
不知他究竟指的是什么,但扶夏认同他的说法。
毕竟不对他心狠,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两人拉拉扯扯大半年,这也是扶夏第一次愿意浪费时间、心平气和站在这儿跟他讲道理——是看在人刚死了爹还在孝期的份上。
“放着好好的司机不用,明知道我不可能让你进门,你还非要在疲劳驾驶的情况下开车过来,这实在不像一个思想成熟的成年人会做出来的事。”
“季晏承。”扶夏单手把着门提醒他:“你父亲离世还不到百天呢。”
“如果我是你,我会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安抚家人和处理后事上面,而不是撂下那么多事不管,跑到北城来吃这种原本可以不用面对的闭门羹。”
季晏承站在走廊里哑口无言,因为扶夏说的是对的。
对比于扶夏的理智,现在反倒是自己幼稚得有些可笑,可事情最大的矛盾点就在于,他明知道自己可笑,却偏偏还是忍不住想要一次一次凑上来,站在距离扶夏尽可能近的地方。
季晏承没有告诉扶夏,自己这段日子真的是太累了。
虽然自很久以前就知晓了父亲的身体状况、心理对此有所准备,但是那一天如今真的来了,他却是连悲伤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老太太情绪受了刺激,需要人24小时紧盯着状况;大哥公务缠身,父亲下葬完当天就坐飞机又回了京城,将所有后事料理的决断全权托付给自己;遗产方面有一些未明确交待的,还需要跟律师坐下来一起商量。
一夕之间,公司的事、家里的事,凌乱繁杂缠绕在一起,全都落在了自己的肩上。
现在所有人都靠着他,都用那种“天塌了该怎么办?”的神情眼巴巴望着他。
包括宋怡在内,根本没有人想过,超负荷运转的他,累的时候或许也想找人靠一靠,短暂休息一下。
季晏承很少承认自己有脆弱的时候,但现在却像快要在水里溺闭的濒死之人一样,真的很需要扶夏伸出手拉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