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无尽夏(29)
唯一有迹可循的便是他用户名下端的IP地址,显示人目前正待在江苏。
助理说他查到了扶夏上周搭乘飞机去往无锡的航班号,之后在无锡转乘高铁又去了苏州,现在根据对方微博的IP地址判断,信息基本是可以对得上的。
助理这边汇报完毕,季晏承手里的最后一张牌刚好撂了出去。
肖让平日里最喜欢看戏,现在也顾不上谁输谁赢了,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凑到季晏承面前,“嚯”了一声调侃:“人家自己出去旅游,不带你玩了。”
季晏承拿出一支烟不紧不慢点上,吸了口,白雾从唇间溢出来:“他早就喊着要去苏州了,是我没时间陪他。”
这话说的倒是事实。
好像从去年开始,扶夏就陆续提过几次想去苏州。
虽然季晏承后来把答应人的事给忘了,但现在被助理这么一提醒,倒隐约还有些印象。
前几天来办公室给自己送馄饨的时候人还是好好的,现在招呼不打一声说跑就跑了,也不知道突然犯的什么病。
既然还能查得到行踪就出不了什么大事,季晏承叫人牌桌上重开了一局,说:“反正我最近忙得也顾不上他,他想玩就随他去吧,过几天就回来了。”
之后把手边的空酒杯递给助理,交代道:“电话不接就算了,可能是没听见。”
“发短信说一声,让他20号前赶回来,把宝佳士明年春拍要的画准备好。”
说完给助理摆了摆手让人下班,满不在乎的模样幽幽道:“周六我和靖川一起过去,你把该带的话带到,剩下的就不用管了。”
*
扶夏这几天在当地把该转的景点都转了个遍,除了网上推荐的,甚至连杨湾这种没几个人光顾的小众村落都去过了。
白天上了寒山寺问僧人讨一碗素面,晚上回到民宿,抵挡不住老板娘的热情,三天两头变着花样给他们做吃的。
拙政园遇到的那一家三口总是喜欢和扶夏待在一起,尤其是那小孩的爸爸特别好酒,晚上院子里面凉快了出去买几个凉菜,动不动就拉着扶夏同他一起小酌。
扶夏才开始会委婉拒绝,后来逐渐演变成人家喝、他陪着,到最后跟人聊得嗨了,放开以后也没那么多顾忌,甚至开始从对方的手里抢酒瓶子。
白天背着相机四处云游,晚上同民宿里的旅友们开怀畅饮,带着小孩子们一起吟诗玩飞花令。
扶夏从来没有体验过喝酒喝到人事不省是种什么样的感觉,现在却知道了,也领会到了诗仙“人生得意须尽欢”里的真谛。
日子就该这么潇洒地过,是真他妈的轻松,痛快!
手机接到短信提示的时候,扶夏刚在楼下跟人喝完一场,脚步虚浮着站不稳,只能扶着楼梯慢慢往上走。
看到是季晏承助理发来的短信,连打开都没打开,直接就给它托到了垃圾箱里。
约莫是看自己太久没回复怕误了事,没过多久,对方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彼时扶夏已经躺到了床上,一颗脑袋晕晕乎乎的,心里只想着睡觉。
遂也是离开别苑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没有再继续无视,按下了接通键。
听到扶夏的声音,另一头像是终于松了口气,简单问候两句之后就把宝佳士拍卖行要画的事给他转达了过来。
为了引起扶夏的重视,助理甚至还特地强调了是季晏承的吩咐,要他20号之前一定记得回来。
扶夏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翻了个身,隔着冰冷的话筒都隐约能让人感觉到他身上醉醺醺的酒气。
对方要说的话甚至还没有说完,扶夏耐心耗尽,两个字当时就把人回绝了:“不画。”
“老子现在什么也画不出来,让季晏承滚蛋!”
说完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直接摁下关机,沉沉睡了过去。
扶夏发疯是他的自由,助理还得战战兢兢在自家老板手底下讨口饭吃,自是不敢原模原样转述。
遂只能捡重点的过滤一下再跟季晏承汇报:“夏先生说他需要休息,现在,画、画不出来。”
创作不同于流水线生产,扶夏之前说过最近没灵感,按理来说画不出来也正常。
可不知怎么的,季晏承敏锐的第六感这两天总会时不时跳出来提醒他,扶夏这次的苏州之行,根本就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季晏承两句话打发了助理,看上去一副不慌不忙淡定的模样。
下班后却推掉了一个原本定好的饭局,自己开车回了一趟西郊别苑。
自助理那日打过电话后,管家也临时结束了休假,连夜从父母那边赶了回来。
面对季晏承的询问,管家不敢隐瞒,直说扶夏之前并没有透露过要出去旅游的想法,而自己回来的时候人却已经走了。
季晏承坐在客厅煮茶,闻言抬眸看着人,问:“他之前有没有突然给你交代什么事情让你办,或者说过什么奇怪的话没有?”
管家回忆了一下,眼中仍是一片茫然,犹疑着回道:“别的倒没什么,只说了他不在的时候,让我给院子里的野猫喂上点猫粮,再照看下那只鸟。”
“还有呢?”
季晏承一个眼神扫过来,管家神情一滞,突然想起来:“别苑里的厨子佣人也都是夏先生给撤走的,那段时间您刚……”
人说着顿了顿:“刚宣布婚讯,我家里出了点事要请假回去一趟,他就让我给其他人一并放了个假,说自己想待屋里清净清净。”
听过管家的叙述,季晏承后来叫人先下去,一个人上二楼的屋子里转了转。
原先紧锁的门窗如今已经全部打开通风透过气,扶夏平日里穿的衣服都整整齐齐挂在柜子里,床头那本书还没看完,用书签别在了第127页。
书房桌子上放了副只画到一半的花鸟图,下方留白处不甚滴上个墨点却没有被处理。
洗漱用品,包括毛巾剃须刀都在,浴室被收拾得纤尘不染,镜面玻璃上拿着放大镜甚至都看不见水渍。
扶夏生活过的痕迹明明都在,一圈环视下来似乎看不出任何的异常,仿佛人真的只是出去玩几天而已,时间到了自然会回来。
但其实,多年谈判桌上练就的精准判断力告诉季晏承,表象看上去越是正常,就越需要对其背后掩藏的真实动机保持怀疑。
心头一股不好的预感隐隐冒上来,季晏承没多犹豫,当即从兜里拿出手机调出扶夏的号码。
预想之外但似乎又在意料之中,昨晚助理还能打通的电话今天自己再拨过去却变成了关机。
思量着天色已晚,或许人是已经睡下了也说不定,季晏承只能按兵不动先从别苑驱车离开。
然而第二天早上坐到了办公室里,心里想的第一件事却还是再打个电话试试。
毫无悬念,听筒那头回应自己的依旧是那句冰冷的女音。
正思索间,门外一阵敲门声响起,肖让跟在助理身后一同走了进来。
肖让在季氏有自己的股份,今天一大早过来本是为了谈正事,结果一进门就看某人冷着一张脸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动也不动就这么盯着自己。
一股寒意顿时从后背蹿上了脖子根,肖让轻咳一声,走过去:“把你那眼神收一收啊,看着怪渗人的。”
季晏承没跟人多废话,指尖在桌面上点了两下:“把你手机给我。”
肖让被他整得一头雾水,下意识开口就想问出了什么事,又见他这样子好像还挺急,遂还是老老实实闭嘴,掏出手机给人递了过去。
“喂?”
拨过去的电话只响了两秒便被接通,听筒另一头传来扶夏还未睡醒有些沙哑的声音。
季晏承捏着手机,脸色堪比公司股价下跌10个点还要阴郁,缓了片刻,沉声唤人:“扶夏。”
沉默……
听筒两端皆陷入到可怕又尴尬的沉默。
不待季晏承再次出声,耳边却突然传来“嘟”的一声响,猝不及防,能听到的便只剩下挂断的忙音。
肖让多精明一人,季晏承这么一番操作下来,他在一边看着立马就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呵了一声:“什么情况啊,把你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