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无尽夏(43)
屋里的所有陈设还是自己离开时的那副样子,乌金木软塌上的书还是自己常看的那一本,茶案上的花瓶里插着两只干梅,座钟镜面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出刺眼的光。
一切都没有变,包括时钟上的指针都仿佛停在原地。
似乎只有自己是步履不停朝前走着的,但扶夏很庆幸,庆幸自己已经走出来了。
季晏承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就这么一言不发静静望着他,扶夏走上楼,对视两秒很快将自己的视线抽了回来。
季晏承身上的这件灰色衬衫不是第一次穿,同样的衣服,他还是他。可不知怎么的,此时倚在栏杆上却自内而外散发出一种……用言语无法形容的颓唐。
扶夏与人擦肩进了书房,宽大的桌案上正摆着之前在拍卖会上卖出的那副画,笔和墨都已经备好了。
知道他也会跟上来,扶夏没有回头,问人:“需要写什么?”
季晏承站定在书柜边,一双黯眸直勾勾盯在扶夏清冷的背影上,须臾后出声:“就写‘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吧。”
扶夏何尝不懂诗里的意思,但着实恨极了季晏承在自己面前这副又当又立的样子。
明明被渣、被伤害的人是自己,怎么说得他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闻言“呵”了声:“季总可想好,这是一幅泼墨山水,题的字跟画里的意境不搭边,之后可能就卖不出去了。”
“没关系。”季晏承柔声坚定道:“就写这个。”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扶夏提笔蘸墨,其间没有任何的停顿,一气呵成在画卷右侧留下两行纳兰的诗,最后印下刻有自己姓名的私章,怎么看怎么别扭。
“现在行了吧?”
坐车两小时,回来总共在书房里就待了三分钟,扶夏放下笔整理好袖子,随后抬头。
“季总看下,没问题的话,我就先走了。”
季晏承的眼中此时才堪堪有了些波动,看过来,下意识想要抬手,想起之前在画廊那一幕却又不敢再上前。
扶夏怀疑自己看错了,季晏承望过来那一瞬间,眼中似是多了份乞求:“马上中秋节了,家里做了一桌子你爱吃的菜,留下来一起吃顿饭吧。”
“饭就不吃了。”扶夏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我说过,不想再跟这里的任何事物扯上关系。”
刚到门口,手腕再一次被人钳住:“书房里还留着这么多画,你也都不要了吗?”
季晏承声音听上去有些急切,离得近了扶夏这才察觉出来,他的嗓子是哑的。
回过头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其中不乏有些作品,扶夏已经回忆不起来当时创作的心境了。
斟酌着想了想,既然要告别过去,这些在与季晏承关系续存其间画的画,是不是也没了继续保留的必要。
思及此处,扶夏目光沉了沉,说:“全部扔了吧,撕碎或者是烧掉都随你。”
像是心灵承受了莫大的打击,季晏承听过这话,面容浮现一丝痛苦,拽着人问道:“扶夏,过去的这些年在你心里,就真的一点值得留恋的东西也没有了吗?”
他这边话音落地,好巧不巧,一楼客厅里适时传来一声鸟叫。
扶夏听见声音微微愣了下,想到笼子里那个整日唤自己名字的小家伙,眉眼柔和下来:“有。”
“我现在有了固定住所,楼下那只鹦鹉,可以带走吧?”
“不行。”
季晏承没好意思告诉扶夏,就冲这只鸟嘴里叫的那两句“夏先生”,自己现在也同样需要它。
扶夏实在搞不清这人在别扭什么,一只鸟而已,若真凭这个来拿捏自己简直是太幼稚了。
于是叹口气,心平气和跟他讲道理:“你不是很讨厌这些吵闹的活物吗?让我带走吧。”
他这边说完,那只鹦鹉就像跟他有心灵感应似的,又扑腾着叫了两句:“夏先生,夏先生。”
“那是以前。”季晏承垂着眸,嘴唇在说话时微微颤抖着。
就这么与扶夏堵在门边对峙了许久,才动了动喉结,艰难出声:“可是现在,它的声音,我一点也不讨厌了。”
作者有话说:
季二:“中秋节快到了,想留老婆在家吃顿饭,他不吃,你们帮我劝劝他(星星眼)”
第34章 扶夏,我喜欢你
两人一前一后从书房里走出来下楼,管家早已经叫人把菜炒好摆上了桌。
往桌上看都没看一眼,扶夏最后还是坚持要离开。
客厅里站了一屋子人,愣是没一个敢吱声,皆把目光默默转向扶夏身后的季晏承。
人眉头紧锁着亦是没有表态,仅片刻,收起眼底的失落示意管家去拿车钥匙:“我送你。”
“不用。”扶夏走到玄关处换鞋。
季晏承跟过来,从衣架上拿了件风衣套上:“就算想坐高铁也得有人送你过去。”
14号地铁终点直通到高铁站,从这边走路到那儿也就是20分钟,扶夏没接话,心里已经做好了盘算。
即使看出来他心中所想,季晏承仍未死心,退而求其次道:“那……把你送去地铁站总可以吧?”
扶夏耳边就像装了声音屏蔽器,闻言没有任何回应,站起身,自顾自开门向前院大门边走去。
季晏承放下车钥匙,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一样追上来,在人身后道:“那我和你一起。”
扶夏终是忍无可忍,脚步突然停下来,皱着眉回头:“季晏承你烦不烦啊?”
他这一声话音落地,站在自己对面的男人、包括不远处伫立的管家佣人皆是一愣,静默中,似乎还能听见从谁嗓子眼发出冷气倒抽的声音。
出乎人意料,季晏承面上并未显露出任何不悦,反倒还能好言好语跟他解释:“我……刚好要去地铁站附近的商店买盒烟,买完就回来,不缠着你。”
连十岁小孩都不一定信的蹩脚借口,不知这人怎么能舔着脸说出来,真是脸皮有够厚的。
扶夏叹气,瞥了他一眼:“你随便。”
之后没再管他,转身,脚下尽可能加快速度,没一会儿便将人甩在了身后。
别苑地处偏幽,扶夏出了大门走了快十多分钟,才偶尔能在街上看见两三个路人。
季晏承全程跟在扶夏身后保持着三米左右的距离,脚步轻缓不出声。
可即使人已经竭尽所能地降低存在感了,只要一想到脑袋后头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扶夏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巴不得尽快结束这段磨人的路程。
眼看着地铁站就在前方,扶夏掏出手机调出二维码,看旁边正好有家报刊亭,于是走过去对着里头的人道:“您好,麻烦帮我拿一瓶矿泉水。”
他这边刚一说完,很快,身后的人也跟上来,掏出一个红色的盒子摆在摊位平铺的报纸上:“再拿一盒这个,总共多少钱?”
这两人一看就是认识的,报刊亭老板也没管先来后到,瞅着季晏承给的那烟盒端详了半天,这才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先生,我们这儿没有这么贵的烟啊,您看要不拿个别的?”
季晏承知道这烟外面买不来,对方的回答也在意料之中,只是想借机往扶夏身边靠靠,于是很从容地回道:“没事,那就只要一瓶矿泉水吧。”
“好嘞!”
老板说着蹲下身,在脚边的纸箱里翻找起来。
两人面前没了遮挡,后方墙壁上挂着的一排杂志露出来,真的很难不吸引人的注意力。
扶夏:“……”
他很想装做自己瞎了,什么也看不到。
可其中几本的封面上,“一线顶流韩希俊夜会神秘金主”几个大字就明晃晃摆在那儿,别说是他,就算是不知道韩希俊是谁的路人甲,见到这么抓眼球的题目,怕也会忍不住停下来多瞟上两眼。
照片源自于狗仔偷拍,韩希俊本人的样貌倒是很清晰,站在他对面那个男人却只露出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