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狂徒(202)
“特意带你去后山去摘水果,就是不想让你发现,装饰了大半天呢。”虞度秋勾上他脖子,坏笑着眨了眨眼,“你不是说,要在你的墓地上种满虞美人吗?这儿就是你以后的墓地,生是我的人,死是我花园里的一抔土。”
柏朝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感动:“我明白陆瑾瑜为什么要跑了,正常人都会被你的控制欲吓跑。”
“啧,这时候提别人干什么。”虞度秋嗔怪,压下他后脑勺,脸凑过去亲吻,“你是正常人么,嗯?巴不得留在我身边吧,小畜生……嘶……真的好酸。”
柏朝报复性地捏住他下巴,不让他撤退,将嘴里残留的橘子酸味渡了过去:“你这叫……自食恶果。”
虞度秋眉头拧起,酸涩的舌头吐在外面:“我果然还是讨厌接吻。”
“你说讨厌的东西有可能是喜欢。”柏朝摸透了他的脾气,又亲了亲他的脸颊,让心情正不爽的虞大少舒展了眉头,“就像你说不喜欢虞美人,可我那晚送你花的时候,你满脸写着高兴。”
那得看是谁送的。虞度秋没说出这句,免得面前的男人太得意。
两狗一马似乎察觉到了这边气氛正好,识相地远离了这两个抱在一块儿没羞没臊的人类,自己去一旁的草地上溜达了。
满目的虞美人随风摇摆,花瓣柔滑如丝绸,纤薄如蝶翼,围绕着他们翩翩起舞。
柏朝忽然想起来一事,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觉得有必要提一嘴:“既然你自己都种了虞美人,就把小余招回来吧,园艺师的职位空缺很久了。”
虞度秋困惑了半秒,才想起来他说的是谁,看他的眼神顿时古怪起来:“都过去几个月了,你还惦记着他?你们关系真好啊。”
柏朝不太确定地问:“你在吃醋吗?”
被他这么一问,原本显而易见的事实倒有点不好意思承认了,虞度秋难得别扭了一回,顾左右而言他:“我听洪伯说,他是你的朋友,我当时开除他,你心里是不是在怪我?”
“没有,我当时就说了,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哦,那干嘛招他回来。”虞度秋不情不愿道,“园艺师多的是,只不过最近不想再招新人而已,谁知道会不会又混进来一个姜胜。”
柏朝听到这个名字,眉头轻轻一蹙,犹疑地问:“你当初……真的是因为小余种了虞美人而开除他的吗?”
虞度秋松开了搂他脖子的手,声音也冷了下去:“有完没完?”
柏朝知道他又想岔了,连忙把人揽回来,解释说:“不是,我是觉得你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随便开除员工。”
“我想开除谁就开除谁,还需要理由?”
“你没那么任性,我的重点也不是这个,你听我说。”柏朝抚了抚他的后背,虞度秋被抚顺了毛,勉强给了个面子:“行,你说。”
柏朝认真道:“我之前不知道你为什么开除他,但我觉得你肯定有自己的理由,就没多问。直到前不久,我听老周他们说,你是因为小余种了虞美人而开除他,我觉得不太对劲,因为你跟我说过,你并不讨厌虞美人。”
虞度秋哼哼道:“是不讨厌,你记得倒是清楚。我不是因为他种了虞美人而开除他,是因为他不仅工作粗心大意,不记得我的规矩,而且还被人告了状,我总要处理一下,否则怎么约束其他人守规矩?”
柏朝脸色一变,立刻追问:“告状的人是谁?”
虞度秋:“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没意识到问题所在吗?”柏朝突然神色凝重,沉声快速道,“我和小余打过交道,他不是个粗心的人,每种花要浇多少水都记得一清二楚,怎么可能不记得老板的喜恶?可他却依然种了虞美人,是不小心?还是……有人哄骗了他,说你不会在意,并且这个人非常可信,小余根本没有怀疑?”
虞度秋的脑子还没彻底转过弯来,露出一丝困惑:“为什么要哄骗他?就为了让他犯错、让我开除他?你是想说告状的人设计陷害小余?”
“不仅如此。”柏朝的脑子飞快运转着,边梳理线索边脱口而出,“你想想,姜胜是怎么混进来的?是不是小余被辞之后通过招聘进来的?几乎是无缝衔接。小余怎么就刚好这个时候被你开除?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虞度秋终于理解了他想表达什么,微微张开了嘴,瞳孔急剧缩小。
“……你是说……我们……搞反了?”
并不是先有园艺师一职的空缺,后有姜胜钻空子潜入壹号宫。而是姜胜先瞅准了这个职位,小余才被辞退,水到渠成地让出位置给姜胜。
这是一场里应外合的潜入。
脑海中归类分档的记忆飞速回溯,直至定格在6月30日那天,当日的无数条记忆翻滚轮播,终于,在某个瞬间,一张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面孔跃出万千思绪,赫然呈现于眼前。
虞度秋脸上的血色顷刻间褪尽,仓皇地看着面前人。
柏朝扶住他的肩:“你想起来了是不是?那个人究竟是谁?”
是谁能让小余毫不设防、言听计从?是谁三言两语就能让虞度秋开除员工、在招聘过程中拥有决定权?是谁一直潜伏在他们身边、给敌人输送一手情报?
无论这个人是谁,这颗被安插在壹号宫内的“战车”,一定是虞度秋从未怀疑过的人。
哪怕知道疑点重重,哪怕知道对方就在身边,虞度秋的每一次揣测推理,都会绕开这个人。
所以他们才始终查不到告密者。
因为这个人,被虞度秋无条件地信任着,永远不会进入调查名单。
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空气中飘来花香果香,在沉默的二人之间弥漫。
柏朝没有出声催促,虞度秋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神色僵滞了近一分钟,唯有微微急促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许久之后,他终于开了口:“嗯……我想明白了。”
为什么他在国内只是被警告威胁、一出国就遭遇生命危险,为什么姜胜绑架时给所有人下了药、却唯独留一人清醒,为什么他们去寻柏志明的时候、对方能提前得到消息……
他全都明白了。
眼前的世界并没有随着真相的冉冉升起而变得光明灿烂,那光芒太过刺眼炙热,仿佛灼烧着他的眼球,痛到他不自觉地阖上眼。
虞度秋仰起头,薄薄的眼皮轻轻颤动着,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哑的求救:“……柏朝。”
“我在。”被唤名字的人立刻拥紧了他,感受到怀中的身体居然在颤抖,心脏也跟着狠狠抽紧,突然后悔提这件事了。
明明已经决定退出,自己却又将他拖入了这场漩涡,让他直面残忍的事实。
可他们都知道,这样的真相,越晚发现越令人崩溃,因为交付出去的信任越多,背叛所带来的伤害就越大。
“无论那个人是谁,都没关系,起码……你还有我。”柏朝也不知道这么安慰对不对,虞度秋从来没有这样过,伏在他的肩头,紧紧攥着他的衣服,好似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耳畔传来的低语夹杂着一丝竭力压抑的哽咽:“我不要……他出事。”
柏朝蓦地怔住。
分明是被背叛的一方,痛苦的原因却是害怕失去对方。
这一刻,他仿佛隔着遥远的时空,看见了多年以前,那个被自己信赖的司机绑架、却依旧为对方出谋划策的小少爷。
哪怕将自己浸淫在利欲熏心的名利场中,披上一副薄情无义、游戏人间的皮囊,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睥睨世人,可这位心软的神所散发出的淡淡光芒,只要靠近了,即便隔着层层遮掩伪装,依旧能触摸到、感知到。
虞度秋始终是那个虞度秋,一如他们初见。
“放心,你们都会没事的。”柏朝收紧手臂,给出自己也不太确定的承诺,“我会想办法解决的,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