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于昨日(177)
他做好了关渝舟勃然大怒的准备,结果等待一阵后,关渝舟却笑开了。
而且那笑声还有点……
腻得慌。
“他不会的。”关渝舟声音中的甜蜜盖都盖不住,“只不过迟了三年,我们以后也会一直在一起。”
“行,成,好,就这样吧,挂了,over。”白夫人从没听过他这种语调,顿时被搞得浑身都不舒坦了。
什么东西啊?怎么跟刚谈恋爱的毛头小子一样,瘆人。
关渝舟掐了剩下的半根烟,觉得锅里的那滩糊还可以再拯救一下。
本以为白夫人真挂了电话,但等他端着盘子从厨房里出来后,白夫人还滔滔汩汩地在那边吐槽M国的天气。
关渝舟全当晚间电台听了。
听着细微的碰撞声,一大早就空着肚子的白夫人耐不住了,“……你在吃什么啊?”
关渝舟看了眼狼藉的通心粉,“番茄汁蘸面糊。”
“什么玩意,听上去好恶心。”白夫人嫌弃道:“你怎么一点生活情调都没有。”
关渝舟不耐烦道:“废话说完了吗?”
白夫人:“大哥,我什么都没吃听你讲那么久,我刚说两句你就嫌烦。”
想到梦境最后夏濯红着眼边哭边骂他老男人的模样,关渝舟握着勺的手一顿,拧眉纠正他的叫法,“我比你小,你已经三十多了,而我才二十九。”
白夫人:“……”
操了。
什么二十九,分明就是三十虚岁。
多大的人了,一天到晚还一个劲儿地想说小自己的年龄,有意思吗?还要脸吗?
白夫人直接挂了电话,何必一大早被一个老狗比破坏一天的好心情?没必要没必要。
M国那边新一天才刚刚开始,关渝舟却准备休息了。
他草草又朝嘴里扒了几口浆糊,将盘子落在水池中,顺便漱了口洗掉嘴角边沾的油渍。
房间里原来那些搬家用的纸箱已经被拾掇干净,虽然空余了很多地方没被填上,整体显得有些空寂,但屋子里外却被收拾得很整洁。
随时都可以有新主人搬进来。
关渝舟擦干净桌子,去浴室洗漱,出来后已经换上了睡衣。
卧室里摆着一张双人床,床头上挂着一张合影。
上面的夏濯和现在没什么区别,这是他们同居后的第二天,夏濯硬拉着他去照相馆拍的。
说是结婚照。
只不过他去M国时照片都被留在出租屋里了,这张还是他前几天特意去重新洗的。
他盯着夏濯灿烂的笑脸看了一会儿,面上柔和下来,将床头灯调暗,躺上去闭了眼。
梦境中他没怎么睡过,虽然身体不觉得疲累,但精神也会有损耗,几乎是一沾枕头就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一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来,关渝舟被生物钟叫醒,换了身运动装去锻炼了一圈。
人的优势在梦境中会被强化,他必须要保证自己有一个健康强壮的身体。
等太阳完全出来,他回去冲澡换上干净衣服,拿上钥匙和手机再次出了门。
他找到了上回购买花束的花店,大清早的只有老板娘在。许是他给人留下的印象挺深,那老板娘只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就认出了他是上回来给亡妻买扫墓用的花的年轻男人。
关渝舟冲她礼貌点头:“您好。”
“呀,您好啊,这回要买什么花?”有了上次的教训,老板娘不敢再乱推荐了,“您来得早,花都是刚运到店里的,这时候最新鲜了。”
“天堂鸟和百合,还有香槟玫瑰。”关渝舟一个字不落地报出与上回一模一样的点单。
老板娘再次为难:“香槟玫瑰中午才能到,您看看换点别的成吗?粉玫瑰或者满天星,寓意也很不错的。”
关渝舟衡量一下,摇了摇头,“那只要百合和天堂鸟混搭,劳烦您帮我配一束。”
“好嘞,那您这……再去咖啡店坐会儿?”
“我什么时候能来拿?”
老板娘承诺:“现在没什么事,一束半小时就包好。”
关渝舟颔首:“好的。”
他先付了钱,然后推开玻璃门走上大街。隔壁的咖啡馆刚营业不久,里面坐着一些工作的上班族,一个两个看上去都很忙碌,也很精神。
他没有进去,而是在周围漫无目的地散着步。等时间差不多了,便直接回了花店,老板娘已经把他的那束包好了,鲜嫩的花瓣上沾着晶莹的水滴,刚一靠近就能闻到淡淡的清香。
“谢谢您。”他将花半抱进怀中,准备离开。
“还需要卡片吗?”
关渝舟:“不用了。”
老板娘对这么一个深情的年轻男人很有好感,含笑目送他离开:“下次再来啊。”
墓地偏远,这个地方很少有出租车能打到。关渝舟抱着花束走去车站,一回生二回熟,上一次来时还需要导航,这次却已将路刻在了脑海中。
又等了半小时,公交车才晃晃悠悠驶了过来。车上除了他只有一个带孩子的年轻女人,他随便找了位置坐下,那孩子盯着他看了好久,忽然挣了妈妈的手跑了过来。
关渝舟低头看他,男孩则盯着他手中的花。
他妈妈叫了他一声,他依旧蹲在关渝舟身旁,也不怕他那张表情冷淡的脸,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天真地问:“叔叔,你也是去看你爸爸的吗?”
关渝舟笑了笑。
如果夏濯在,肯定又要和他嚷嚷儿子可爱的事了。
他回答:“不是,叔叔是去看大哥哥的。”
“大哥哥也睡着了吗?”
“是啊。”
小男孩认真道:“我妈妈说了,总有一天还会再遇到的,我爸爸和大哥哥一定都在另一个地方呢。”
这些不过是哄孩子的谎话,女人忙从座位上走过来,把小男孩抱了回去,“不好意思先生,打扰了,不好意思。”
关渝舟:“没关系。”
的确,总有一天会再遇到的。
他信谎话。
在国外得知夏濯死亡的噩耗后,他着了魔一样,每天夜里都会做梦,梦到那个在校园里送花的少年,梦到他哭,他笑,等浑浑噩噩地醒过来,恍惚间仍觉得夏濯就在身边。
只是看不见,摸不着,总会有重逢的一日的。
这是他生病时的谎话,而谎话现在也成了真话。
到达目的地后,小男孩热情地和他挥手告别。
关渝舟抬手配合着招了招,接着转过身,与他们朝相反的方向而行。
夏洪到底没让夏濯进祖坟,在半山腰处买了一块僻静的风水宝地,前后两公里只埋了他一人。
这片区域的守墓人是个五十多岁的退休老人,见到他后带着一副慌张神色迎了过来,隔着十来米就哎呀哎呀地叫唤起来,“哎呀小关,昨天中午不知怎么变了天,一道雷落下来,把山腰上的松树都给劈裂了!”
关渝舟皱了皱眉,昨日根本没有下过雨,怎么会打雷?
守墓人说:“说来也玄乎了,还就只闪了那么一下。当时天那么亮,要不是我后来上山一看,都不知道那是雷!不过你弟弟的坟没事儿,我去开车载你上去?”
昨天中午……正好是他入梦的时候。
攥着花的手微微一紧,关渝舟点了头,“好,麻烦您了。”
守墓人一路上都在念着“奇了怪了”、“平生头一遭遇到这事儿”,翻来覆去就这么两句。
关渝舟眉头紧锁,也没搭话,一声不吭地到了半山腰的墓园,老远就能看见那棵原本郁郁葱葱的松树变成了焦黑色。原本阳光洒下来时它的阴影便罩住下方的大半个石碑,现在它没了叶子,树干树枝也萎缩了,灰白的石碑便全部暴露在眼皮底下,他上次来时带的花还在地上,不过娇嫩的花瓣已经干掉了,只剩下外面的包装纸还随着此时的微风轻轻拂动。
他将新鲜的百合换上,看着一旁倒在栏杆下的另一棵松树苗,问:“这是打算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