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于昨日(11)
“不行,越换越少,什么时候才能攒满啊。这回是物资匮乏的属性,那万一下回运气差再碰到了个匮乏的,那我们不就得喝西北风了嘛!”婴儿肥抗拒地摇了摇头,拽着扣成死结的绳头唤道:“小舒,来给我搭把手。”
关渝舟问:“你们这是第几次入梦?”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敏感,弟弟迟疑地看了他一眼,给了一个模糊的回答:“不到十次。”
不到十次,也就是可能是第二次,也可能是第九次。要知道二和九的差距还是很大的,关渝舟也没在意他的警惕,只是提了提意见:“最好别乱碰梦境里的东西。”
婴儿肥嘟着嘴,语气听上去有些不太乐意:“为什么啊?我都要饿死了,饿死鬼多惨啊。哎还有,那个小哥,手电筒你不要一直开着,给我省点电嘛,我明天还要用的。”
夏濯挥着手电筒宛如挥着荧光棒:“没电了再换一个新的不就好了。”
“哈?”婴儿肥瞪圆了眼:“手电筒可贵了,换一次相当于要人半条命啊,你给我积分,我随你用行吧?”
夏濯还真不知道换个手电筒要多少积分,他之前看关渝舟那一连串动作,只当电筒免费送不要钱。更何况这手电筒可是一晚上的抵押物,是对面两人压在自己手里的俘虏,士兵会在意俘虏的死活吗?那答案是当然不会。
关渝舟看了眼夏濯护食的模样,在女生心疼地想要收回道具前点开光屏掏出了一袋干脆面:“这个给你们,手电筒让我们用一晚。”
夏濯舔了舔唇:“……关渝舟,你背着我藏食。”
关渝舟撕开包装袋给他示意:“这里面没有调料包。”
夏濯闻言立马摆摆手:“那你还是给他们吧。”
没有调料包的面没有灵魂,他嫌弃的很。
第8章 失落的荒村(八)
最终,那包没有灵魂的干脆面换来了手电筒一晚的耗电使用权。
拿到食物后婴儿肥便不再执意要扯断罐子上的绳线,她将面掰成两份递给自己弟弟,囫囵中口齿不清地看向关渝舟:“你是个好人啊!”
关渝舟:“……”
夏濯可惜地叹了一声:“你被拒绝了。”
关渝舟轻笑着看向他:“胡说什么。”
一包没有调味品的面都能让这女生发出这样的感慨,夏濯更加笃定在梦中食物的确是来之不易的物资品了。手电筒很贵,吃的也很贵,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担忧自己今后的幸福,勾着头小声问关渝舟:“你给我透个底呗,我败家能败多久?”
“只要你想,积分可以一直赚。”
夏濯一点都没有吃白食的自觉,眼角一弯道:“这么好啊,那我想吃有调料包的面。”
关渝舟有些为难。
夏濯鼻子一皱:“之前还说随人家败家,现在就小气起来了。”
关渝舟拿他没办法:“这里的面都没有调料包。”
夏濯顿觉凄凉。
“你们是不是进来很多次了啊。”觉得关渝舟出手大方的婴儿肥将最后一口面咽下,也不顾先前在心里划分的三八线,就着地上铺着的纸壳便盘腿坐了下去:“我掐指一算,你们和我们一样都是大佬。”
第一次入梦的夏濯脸不红心不跳:“那可不。”
关渝舟瞟了眼还盖着夏濯呕吐物的纸壳:“和你们一样,不到十次。”
把答案抛回去,让他们自己猜是两次还是九次去吧。
婴儿肥挠挠头:“哎,我开玩笑的,其实我和我弟进来没几次,要不然也不至于饭都吃不起。”
关渝舟心中早就有底,此时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通过这个梦境后就好了,物资匮乏的梦境很少见。”
婴儿肥嘿嘿一笑:“承你吉言啦。”
两人谈话自然,但是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却不小。眼前的女生现在是彻底地示弱,表明自己身上没什么便宜能给他俩占的,而关渝舟也明示了态度,不会在梦境里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让彼此都能安心地共处一室。
床只有一张,夏濯左右各夹着一个手电筒躺在里面,像是给在床头坐着的关渝舟撑起了一个T台。关渝舟看那对姐弟在谈话后就背靠背坐下休息了,也开口催了夏濯一句:“躺下睡会吧。”
夏濯抬起手,把手电筒往他脸上一怼:“你呢?”
关渝舟答:“我坐着就好。”
“喔。”夏濯看他腿都悬在床外,膝盖一弯腾出了小半边的被子,往他身上踢了踢,也没多言便闭上了眼。
其实他根本睡不着,一旦四下里恢复了安静,他的心跳就会加快,手电筒的光只能给他带来一点慰藉,这种慌乱在几分钟后就完全显露了出来。
关渝舟将他让出来的被子盖在腿上,可被子里的人一直扭来扭去,不安分地将他身上盖着的这小块面积也带起了震颤。床板的晃动声不仅让夏濯愈发急躁,也让地上的姐弟俩频频投来视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床正在承受某种不能承受的颠簸。
直到关渝舟喊了他一声。
夏濯不动弹了,“……干嘛呀。”
“想听故事吗?”
关渝舟有一肚子新出炉的童话,或真或假。
夏濯打了个哈欠:“不想。”
“……哦。”
“多大人了,还听睡前故事,也不嫌丢人。”
“……”
关渝舟无话可说。
他坐在床沿,漫无目的地打量着四周,身旁蜷着的青年也安静下去,呼吸声似乎都能清晰地掠过耳侧。
关渝舟也不知道在等什么,或许是在等对方主动开口让他出点声音。但他没等来这一刻,再将视线移回时,光照下那对薄薄的眼皮已经合起,这人面对着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陷入睡眠的夏濯并不安分,似是在做一个梦中梦,平常嘴角旁那抹笑意不知不觉中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紧皱的一张脸。
他抿着的唇微微张开,那模样好似在一遍遍呼唤着谁,却又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始终无法发出声音。
关渝舟伸手碰了碰对方睡梦中还不忘紧攥手电筒的手,夏濯潜意识却像是感受到了威胁,蓦地把手缩回了被子里,这下连手电筒也不要了。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目光缓缓从夏濯脸上挪了开。
尖叫声、挣扎声、敲击门板的咚咚声。
一切都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黑匣子,匣子中心关着捂着耳朵不停发抖的青年。
一条路浮现在面前,他开始狼狈地向前奔跑,途经之处不断伸出虚无的手,似是想要将他从上方拉下去,一同坠入深渊之中。
路愈发变窄,他跑的速度越来越慢,氧气不知什么时候稀薄起来,又或者是被那些手缠住了脖子,难以呼吸的原因。
他终于体力不支,停了下来。脚下的平地瓦解,砖块四溅,失重感使他挣扎着向上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能够救他的东西。
一只冰凉的手拽住了他的手腕。
耀眼的白光将面前人的五官封锁住,露出的下巴勉强能看见对方正带着轻佻的笑。
他说不出任何求饶的话,只能任由对方一点点、一点点地松了手,像是在逗弄一个自以为是的傻子。
坠下去的同时,那人开了口,笑声让从一开始就存在的嘲讽声瞬间沸腾,犹如烧开的水欲要剥离他的皮肉。
“分手吧,本来我就是玩玩儿的。”
“只是别人都说你难追,我正好打发打发时间……现在想想真没意思。”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样,你配吗?”
——你配吗?
夏濯惊醒了。
他喘着粗气盯着头上的悬梁,额上冒出的汗水在不知不觉间把脖子下的枕头都浸得潮湿,头疼得像是快要炸开。
他哆嗦着动了动指尖,僵硬的身体有些不听使唤,就连扭脖子都显得异常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