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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绝(140)

作者:岳千月 时间:2019-03-03 11:30 标签:强强 情有独钟 江湖恩怨

  只见鬼门的门主薛独行与副门主单易在一处,关木衍那孤僻怪异的老头又独自在另一处;左手侧是林晚霞揽着她一双儿女,眉眼慈柔地低语叮咛;右面则远远地坐着云孤雁和温环,夫妻之间仍是一个眼神对视都无。
  虽然拆开来看都是惯常的景致,如今齐聚一堂,倒也显得人多热闹。
  这时候,关无绝忽然想起件重要的事情。
  四方护法这个职位空缺已久,因此这宴席的座次若按旧制排,本应该没有他的座位的。
  关无绝打眼一扫,似乎与礼典上记载的并无出入,猜是没来得及改动,凑过去对云长流低声道:
  “教主,待会儿宴席开始,您可否赐无绝个恩典,允属下侍立于教主身后?”
  云长流一听就知道关无绝在想什么,立刻就睨他一眼,好笑道:“胡说,岂能无护法的座位?”
  说罢,教主将护法往内室方向一推,“先换衣裳。”
  “您也真是,属下又不是女子,还要盛装出宴么?”
  关无绝笑起来,他本还想婉拒,被教主推搡了几把,也就摇头无奈地进去了。
  云长流独自穿过两侧彩灯香烛,坐到上位,温枫知道他不饮酒,此刻便适时地上前给教主奉上茶具。
  云丹景正好坐在他左下,此刻交叠着腿倚在座位上,紫金冠束着发,蟒袍玉带,剑佩璎珞,正是意气风发的英俊少年郎。
  他正小饮了几口刚开坛的佳酿,望着温枫给云长流沏茶,就挑眉道:“一口酒都吃不得,还是不是个男人?”
  云长流也不应答,自己捧着茶盏低头小口地啜饮,等护法出来。倒是温枫沉了脸恼他目无尊卑,向云丹景投来不满的目光。
  云丹景回瞪了近侍一眼,继续和兄长说话:“那些分舵主可都不是善类,今日来必然是有着千万种打算,要来探一探新教主的底儿。你若是镇不住他们,往后一定难办得很。”
  云长流自然知道其中种种,不知为何,“分舵主非善类”这印象更是在脑里根深蒂固。
  他正欲开口,却忽然一阵尖锐的头疼袭来,一下子剥夺了未来得及出口的声音。
  “……!”
  那罕见却并不陌生的痛楚叫云长流不由自主蹙紧了眉,身形剧烈地一晃,若不是正巧坐着,真就要跌倒下去。断裂的画面一闪而过,他想抓也抓不住。
  脑内只依稀浮现出纷杂的人影和一片黑红混杂的恶心色斑,一抹青色若近若远地闪了闪,就在下一刻烟消云散。
  温枫大惊,急忙从旁边扶住:“教主!?”
  云丹景也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你——你怎么了!?”
  “无碍……”
  云长流梗着牙关摇摇头,靠着桌案缓了缓气息,那阵针扎似的疼痛才渐渐消散,“……旧忆作怪罢了。”
  说着,云长流缓缓睁开眼,凉瞳中有迷惘之色一闪而过,转瞬便被他悄然敛去。
  他到底,忘记了什么?
  ……
  等关无绝换完衣服出来时,云长流已经把一切异样都掩藏得很好了。
  四方护法正欲问问教主究竟让自己坐哪里,突然意识到这宴席的座次,有个不对劲的地方。
  云长流身旁设了个空位,其实这没什么古怪,因为按照旧制,教主身侧的确是该有一个位子给教主正房夫人的。
  然而云孤雁与林晚霞夫妻貌不合神更离,老教主一直将这个位置给已逝的蓝宁彩空着,从没让林晚霞坐上去过。
  可如今云孤雁已经退位,云长流继任教主。既然如今的教主尚未娶妻,这个座位理应撤下来才是……
  关无绝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蹭蹭地往上爬。他突然发现,似乎养心殿内这群熟人的视线都投在自己身上,还带着些诡异的灼热。
  下一刻就见云长流向他招手,指着自己身旁淡然道:“来。坐。”
  “……”
  眼前的辉煌之景顿时化为苍凉,关无绝僵硬了。他没挪地儿,望着教主艰难地扯一扯唇角,“教主……教主您莫跟无绝开这等玩笑……”
  “关护法,”那厢温枫躬身比了个“请”的手势,脸上挂着优雅得体的微笑,“恭贺新婚。”
  还没等关无绝反唇相讥,他肩膀一沉,萧东河从后头将一条胳膊搭在护法左肩上,严肃道:“永结同心。”
  说罢萧东河就将关无绝往里面一推。花挽又从另一侧凑上来,柔柔细指搭上关无绝右肩,抿唇笑道:“早生贵子。”
  关无绝:“……不不不,这个真生不了。”
  眼见着众人这么你推一把我推一把,关无绝只好苦笑着坐到云长流身边,“教主,再怎么说……这也太不合规矩了。”
  “本座如今未曾娶妻,有何妨碍。”
  “您如今没有夫人,以后总会有的。到时候新夫人听说昔年教主把她的位子给护法坐,还不定怎么委屈!”
  云长流不以为意,反倒理直气壮:
  “若是这样小气的女子,本座不娶便是了。”
  关无绝:“………………”
  鬼门那边,长老薛独行眼见着关无绝真的坐到了云长流身边,立刻脸都黑了,愤慨道:“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单易乐呵呵地笑了笑,“门主何必如此大惊小怪,说来小护法是阴鬼出身,怎么算也是我们鬼门的人。若是真到了那么一天,咱鬼门也不能在嫁妆上亏待了他啊。”
  坐在对面关木衍勃然怒道:“呸呸,无绝那小子是老头子我的义子,要出钱也是药门出,你们凑的什么热闹!都滚,滚滚滚!”
  上首是老教主的位子。眼见着云孤雁的目光越来越阴沉,温环只能无可奈何地安抚道:“是您的,是您的,流儿和阿苦都是您的崽儿……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也亏得这走向诡异的对话没被护法听见。
  ……
  就是在众人这么玩闹过一波之后,良辰已到。
  息风城城门大开,铺了一路的碎金粉。沿途的烛火卫排成仪仗大队,挑着明灯与五色旌旗。鼓乐喧天,笛萧齐鸣,十三辆华贵车架依序而入,前后分别簇拥着各自护卫使者,好不气派。
  养心殿外,萧东河与花挽分别出迎,立于长阶左右,身后烛龙旗招展。各舵主所乘坐的车架于此止步,十三人纷纷步行,随从们缴了兵器,方上得长阶。
  登上阶后,各分舵舵主及随使自正门鱼贯而入,赫然便见高座之上端坐着新任的烛阴教主,白袍上赤金龙纹,淡泊清华风姿无双;右侧竟是四方护法关无绝,一袭墨梅红袍衬以红衣玉冠,气势凛然逼人。
  众舵主不由得齐齐地愣住,摸不清这种座位的排法是怎么回事。只是管弦丝竹已然奏起,他们也只好先按规章行礼叩拜,高呼教主千秋万代等祝词,献上贡品礼单,再各自就座。
  关无绝居高临下,被身周那一团灯烛与珠宝的华光簇着,坐在最尊贵的位子俯瞰着下面。十三舵主往当中跪下行礼,其随从排列两侧,深深俯首。这是最重的礼节,没想到他跟着云长流一同受了。
  红袍护法忽然间又想起旧事,禁不住心内涌起几分惆怅。他当年还觉着,这辈子都没机会在宴会上坐上位了,却是没想到阴差阳错做上了这尊贵的四方护法,竟坐在了与教主并肩的位置……
  待正式开宴之后,无数精美菜肴如流水般添上来,宴席上觥筹交错,下头舞女乐师纷纷献技,这风光靓丽至极。
  关无绝却心不在焉,起初他还能帮云长流挡挡酒,再应付应付诸位分舵主唇枪舌剑的试探。后来等这群人终于消停了开始吃饭,他就闲下来无聊了。
  关无绝总是个不肯叫自己无聊的性子。就见忽然之间,红袍护法毫无征兆地抬手一指下头某人,偏过头去悄声对云长流道:
  “教主,您可否替属下杀了这人?”
  闲着没事突然就要杀人,倒也有几分护法的素来作风。
  许是习惯了,如此骇人之语,丝毫没能撼动云长流面上的淡漠。
  教主只是顺从地转头看过去,护法指的那是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不是舵主,看衣饰是个护卫统领……他并不认识。
  云长流便问:“为何?”
  又问:“这是什么人,姓甚名谁?”
  “……”关无绝沉默了会儿,艰难地回忆道,“似乎……姓李?”
  云长流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半晌又问:“有何罪名?”
  关无绝心虚地瞄了教主一眼,“……无甚罪名。”
  云长流轻笑了一下,抬手点了点护法,“无凭无据就要杀一个分舵来使,真是把你惯得。”
  关无绝忙连连笑着说不敢,又饮了一盏酒。
  他眼神忽而暗了暗。
  ……疼痛早就不记得了,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他早就遭受过更多更痛的苦难,现在想想,当年疯了似的要亲手杀人的举动,都显得幼稚可笑起来。
  只有屈辱,那被按在冰冷的地板上,撕了衣裳吮血的屈辱。虽然昔日不死不休的仇恨已经淡去,可到底还是无法轻易忘却。
  就像一道深深的伤口,结了痂,也并不再疼,但是依旧横在肌肤上。偶尔起了风把袖子一掀,就能看见它。
  或许是盯着李头领看了好几次,对方也终于回头,大着胆子望了一眼护法。
  两人眼神交汇的一瞬间,关无绝清晰地看见李头领疑惑地皱起了眉宇。
  关无绝心里刷地凉了半截,浑身都绷紧起来了,暗道:糟了,莫不是他还认得我?
  他本以为,当时自己年纪很小,如今一晃十多年过去,不应该被认出来才是。可转念一想,当时长流少主为了自己杀了他家舵主,想必李头领也对此印象深刻。如今教主仍是与他这般亲密,这人还说不定真会误打误撞地联想出什么!
  ——不行,那还得想办法灭口。
  关无绝杀心骤起,正暗自思量着如何下手才能彻底断了这个祸患,忽然前头有阴影把他一笼。
  云长流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冷冷淡淡的,“怎么不吃东西?本座不帮你滥杀,这便不开心了?”
  关无绝抬头一惊,不禁懊丧自己怎么走神成这样,教主方才离席了又回来,他都没发现,“属下不敢。”
  云长流又在他身边坐下,握着他的手,一本正经道:“本座虽乐得纵着你,护法也该知道守规矩。”
  关无绝听语气就知道教主根本没有责怪的意思,便也假正经道:“是是是,无绝谢教主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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