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绝(130)
而几乎就在同一刹那,刘万钧的头被关无绝一剑削飞了出去!!
鲜血狂洒养心殿,烛阴教众人的攻势骤然一滞。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惊愕,却再也不敢对这阴鬼出手半分。
他们分明看到,那小巧的暗影落在地上显出真身,是一枚镇纸,染了血。
而前一刻……它还摆在教主手头的桌案上。
……
养心殿外,萧东河正在满头大汗地奔上长阶。
他听人来报自家堂主和新教主又闹起来了,心里顿时觉得要糟糕。匆匆赶过来,是想试试能不能拉架的。
其实他和这位刘左使没什么交情,只不过到底是顶头上司。该来和稀泥擦屁股的时候,还是得来嘛。
刚走到殿门口,萧东河就是目光一凝。
他看见有个红不溜秋的圆东西飞速地自殿内划过一道圆弧砸在殿外的地上,还向着他这边滚过来了,越来越近。
一个正常人,看到眼前有个球状物“咕噜咕噜”滚向你来,自然会下意识地做出某个动作。
萧东河疑惑地伸了伸脚,止住了那个球状物。
紧接着他一垂眼,就惊悚地在自己脚底下看见了自家堂主死不瞑目的大好头颅。
正踩着堂主头颅脑门的萧副堂主:“………………”
萧东河如一座灰白色的石雕般僵硬地抬起头。
于是紧接着,他就看见一只黑衣阴鬼从殿内一步步往自己这边走来,周身那叫好一个煞气滚滚,真的宛如一只从地府炼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那阴鬼走到他身边就停了,却没看他。面甲下传来一个低沉寒冷的声音,“让开。”
萧东河愣愣地挪开脚,往旁边让了一步。
他正心道这只阴鬼什么毛病,就见来人一脚踩在刘万钧的头颅上。那双面甲外的漂亮眼睛里杀气暴增,骤然用力狠踏——
顿时就听一声头骨碎裂的脆响,刘万钧的脑袋被这阴鬼直接踩得稀烂。鲜血和着脑浆喷射出几尺高。
红红白白恶心至极的液体,顿时飞溅了两人满身满脸。
被堂主脑浆溅了满脸的萧副堂主:“………………”
而那阴鬼死死盯着这一摊血水与碎骨,急剧地喘息,肩膀隐隐发抖,叫不知情的人看着,竟仿佛他才是受了天大委屈的那个似的。
半晌,阴鬼深吸一口气,也不理会僵硬的萧东河,兀自转回养心殿里,往教主身前双膝一跪。
养心殿内,一片血气。
刘万钧无首的尸体还躺在那里。
所有人鸦雀无声,包括鬼门门主薛独行,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的脑子发晕,心魂颤颤。
都不明白议事议到半途,怎的就突然闯进来个阴鬼,两剑杀了烛阴教左使,教主竟还出手护他……
一个可怕的念头同时在每一个人脑中出现:
莫非这阴鬼,是教主预先安排好的?
教主猜到刘万钧将要再次不敬,趁机立威么!?
所有人都在惊惧不安地看向教主,等教主的一个态度。此时,只需云长流开口说一句话,事态便会往截然不同的方向发展。
云长流狠狠闭了闭眼,脸色泛青。
他忽然抬手一指寝殿,对下头跪着的关无绝道:“脏,去沐浴更衣再出来。”
就……就这么轻巧地揭过了!?
果然是立威么!!
顿时众人看着云长流的眼神都变了。要命,谁说这位小教主心慈手软的?这手段分明狠厉得很!
一身红白之物的阴鬼垂眸低首,血还在沿着他发丝滴答答地往下掉,就听关无绝十分冷静镇定而又不失恭敬地道,“回教主,属下没有换洗的衣物,还是回鬼门……”
“不必,”云长流打断他,看向近侍,“温枫,给他取件本座的衣裳。”
阴鬼明显一惊,“教主,属下不敢……”
云长流一拍桌案,淡定道:“你杀人都敢,穿件衣裳有什么不敢的?去!”
说罢,云长流又转过眼,把那呆站在养心殿外,同样是糊了满身血和脑浆的萧东河上下打量。
半晌教主点了点头,一挥袖:“既然刑堂堂主身死,那副堂主便升上来罢。”
突然就升成了堂主的萧副堂主:“………………”
萧东河一张俊脸扭曲着变了又变,终于艰难地扑通一声跪下。他从嗓子眼里颤抖着挤出变了调的声音,醉木犀简直像是呻吟,“谢、谢教主提拔……”
云长流颇为满意地点头。
萧东河道:“属下必、必不负重托……”
云长流道:“甚好。”
萧东河道:“只、只、只是教主……”
云长流疑惑道:“怎么?”
萧东河欲哭无泪地连连摇头,“不不不,不怎么……”
——只是教主,属下也很想沐浴更衣啊!!!
第123章 汝坟(1)
遵彼汝坟,伐其条肄。
既见君子,不我遐弃。
——
养心殿寝殿内,屏风后水雾朦胧。
关无绝的声音夹杂着叹息幽幽传来,“别哭了行不行?五年了没个长进。”
“呸,”温枫在屏风外站着,手撑着桌子眼睛憋得通红,声音都哽咽了还逞强道,“谁哭了。”
他没想到还能与阿苦在人世间重逢,更没想到,重逢时会是这般模样。
当年那个天天和他抢少主的青衣孩子已经了无踪迹,温枫恨不能冲到屏风后冲这人大吼,问问他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你怎么伤得这么重,你到底怎样了……
开口时却是带着鼻音的一句:“……伤口不能沾水,你当心着洗。”
屏风后默了半晌,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传来。
关无绝换了衣裳,白衣散发,缓步从里面走出,低声道:“无绝不过一介残鬼,不敢劳温近侍挂念。”
温枫知道关无绝这是有意提醒两人如今的身份,他是被老教主和爹爹下了禁令的,关于那段往事绝不可对教主吐露半字。如今他也只能继续隐瞒下去,只拿眼前人当个素昧平生的阴鬼对待。
可温枫到底意难平,洗了把脸回来勉强笑道,“教主竟连蓝夫人的玉佩都肯借给了你,你这是又要回来和我争教主身旁的位置了。”
关无绝将阴鬼面甲往脸上一盖,绕过近侍往外走,冷冷淡淡道:“近侍言重了。一入鬼门断前尘,如今无绝只不过是鬼门阴鬼,只会杀人,其它的一概不会。”
两人还没出到外堂,就听一片嘈杂的声音。
方才血溅养心殿把一众人骇得不轻,萧东河更是谢了恩就匆匆跑回去换衣服了。当时云长流摆出护定了这阴鬼的架势,没谁敢立刻出言违逆。这是过了几刻缓过来了,质疑之声又纷纷而起。
最终还是薛独行出列力排众议,“刘万钧屡次违逆犯上,此乃大不敬之罪,着实死得应当。”
薛独行在烛阴教内威望甚重,他一开口,那些意欲挑拨的人都不敢再出声了。云长流却看他神情,知道长老这话还没完。
果然,薛独行停了一停,犹豫道:“只是方才刘万钧说的话不无道理,为何要释放这群俘虏,还请教主给一个解释。”
云长流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不久前的话:“不是白放,是要他们赎。”
“拟信给来犯的八大门派,”云教主手指点了点桌案上的俘虏名单,面无表情,“按俘虏的人头,要钱。”
养心殿内再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躲在门后头听着的关无绝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薛独行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白日梦。
——他们这位天天一副不食人间烟火样儿的新教主,居然能挂着如此清高的表情,用着如此淡泊的嗓音吐出俩字:要钱!?
“怎么,”云长流冷冷道,“你们不晓得烛阴教缺钱么?”
顿时,更大的惊吓袭击了众人。
右使赵磋目瞪口呆,口齿不清:“什什什……缺什么!?”
钱?
烛阴教缺钱!?
老天爷!他们可是威震江湖、凶名赫赫的邪魔教派,教内高手无一不是洗剑染赤川纵马踏雪山的狂傲枭雄,名头喊出去可止小儿夜啼的!
“枭雄”们成天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哪曾为这些铜臭烦扰过?
云长流烦闷地捏着眉心。
他父亲这些年都快把教里的积蓄败光了,烛阴教如今正可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要说穷困潦倒那不至于,可再这么挥霍下去,总有一天会出事儿……
麻烦的是,这群下属早就被他们的老教主惯坏了,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勤俭持家——呸,持教!
真是愁死个人。
下面果不其然又沸腾起来:
“我烛阴教何至于贪这么点蝇头小利!”
“仇敌犯我息风城,正该杀以立威!教主怎的这般小家子气……”
“再说了,您要他们赎人,他们就会乖乖赎人么?”
“要是各门派不愿赎,咱养着那群俘虏,不是反而耗钱更多嘛?”
……
门外,温枫咳了声,试探着问旁边:“……除了杀人一概不会?”
关无绝气的咬牙切齿,“你!你是吃白饭的吗!?”
温枫眨眨眼,义正辞严道:“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近侍吗?自幼学的都是伺候人的本事,这种时候怎么帮得上忙?”
关无绝捂了捂额头,仰头深吸一口气。
他摸出云长流给他那半块玉佩往腰间系了,又狠狠瞪了温枫一眼,以破罐子破摔的气势走了出去。
他这么从里头一转出来,外面殿内蓦地一静。
众人目光都钉在了关无绝的身上。
无他,阴鬼的衣服是从头到脚一身黑,多处还覆着皮甲锁扣,基本上看不出相貌身形的差别,总归一律都是粗犷坚硬而锋利的死士。
如今关无绝忽然换了一身宽松的雪白丝绸衣裳,松松地勾出单薄的骨架,露出苍白的皮肤。他又实在清瘦到可称脆弱的地步,实在与阴鬼的印象大相径庭,反倒像个柔弱多病的贵公子。
可他面上偏偏还覆着冷硬可怖的黑甲,这么一眼看去,给人冲击力极大。
云长流看了关无绝一眼,侧身往温枫那边勾了勾手指,示意近侍过来。
他让温枫把这阴鬼带下去,不只是为着沐浴——当然,沐浴也很重要。但还有一层意思,是想要温枫趁机替他探探,这一言不发就拔剑杀人的阴鬼到底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