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41)
说到底就是懒,最好能把一切不在我规划内的事都排除掉,接下来就只剩活下去和带孩子了。
可是,阿恒更不在我的规划中。
事实上,让阿恒进入到我的生活,允许这么一个变数的存在已经有悖我的原则了。
可他总能打破我的原则。
我睁眼看着不远处隆起的那个人形,那对他呢?我到底该持什么样的态度?
黑暗中那个人形翻了个身,“咚”的一声,掉地上了。
作者有话说:
阿恒:即便掉下去了气势也不能输!嘶~
第35章 才华冠京城
赶在雨季结束之前,三个孩子拖拖拉拉总算把《三字经》给学会了。
“没有请专门的夫子,我这样也算是草草给你们开了蒙了,你们学了一个月,有些内容觉得新鲜有趣,也有些觉着无聊,但你们要知道,你们今天所学的这些不过是九牛一毛、弱水三千里的一瓢,瀚海无穷,你们今后要多学多看,我之所学所知道的也有限,以后你们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我回答不了你们的,你们可以去书里找答案,也可以将自己的经历感悟著成书,以供后世借鉴。”
二狗子听罢眼前一亮,“不是只有圣贤才能著书吗?我们也能吗?”
我笑了笑,道:“圣贤也是常人来的,不过是经历中有为人可取的部分,被后人广为传颂才成了圣贤。你如今不过才八岁,今后也大有可为,说不定就是下一个圣贤呢。”
二狗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没想那么多。”
“天快晴了,算算日子雨季也该过去了,”我看着窗外天色道,“自明天起你们就可以跟着你们阿恒哥哥继续学习功夫了,但读书也不能落下,不求你们今后能拜官入相作千古文章,但最起码的做人道理还是要懂的。”
这次换大狗子和小莺儿兴奋起来,“真的吗?阿恒哥哥你又要教我们功夫了?”
阿恒坐在窗边削木头,闻言抬了抬头,看了我一眼,对着几个孩子点了点头。
大狗子和小莺儿登时从凳子上跳起来,在他们看来学习咬文断字到底是太枯燥了,不如舞刀弄棍来的恣意快活。
我回头看了看阿恒,自打那日我不跟他一起睡了,这人就一直与我保持着几分距离,那些逾了规矩的事更是再没有发生过。只是我一出门他就跟上来,阴森森的目光盯得我后背发凉,每每都搞得我像是要出门偷情一样。
这人借着一个雨季削了一捆一头尖细的干木棍,也不知道拿来做什么用。这会儿手里也没闲着,一手拿刀,另一只手握着木棍,修长好看的一双手却蕴力无穷,坚硬的柘木枝到他手里就变成了绕指柔,任由摆布。
察觉到我的目光,阿恒又抬头看了看我,眼神冷静又克制,又像带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我急忙收了视线,心里莫名升起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我回过头来对着几个孩子继续道:“你们一直嚷嚷着要改名字,我这些天闲来无事也想了想,给你们起了几个名字,你们看看满不满意。”
几个孩子一起看了过来,大狗子最先按捺不住了,倾起身子趴在桌上问我:“玉哥儿,我叫什么?”
“你,”我轻轻提唇,“我给你起名作正则,取自屈子的《楚辞》,是‘守其公正而有律则’之意。你性子直率,遇事容易冲动,但我希望你有自己的坚守,每做一件是必先思及是否违背本心。我不求你将来能有多大成就,但求无悔无恨,正直而又心有所依。”
“正则……”大狗子喃喃重复了一遍,脸上逐渐绽开笑意,“柳正则……我以后就叫柳正则了!”
“那我呢?”二狗子急忙问。
我对二狗子道:“我给你取名叫清许,柳清许,喜欢吗?”
“柳清许……”二狗子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这个名字有什么讲究?”
“清许二字取自一句诗,‘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你自小聪明,学习东西快,但是心肠软,容易受外物干扰,拘泥于俗事俗物不得解脱。”我笑笑,道:“之所以给你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你能一直拥有一颗清许之心,远离俗世纷扰,能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二狗子琢磨一通,咧开嘴笑了,“玉哥儿我喜欢这个名字。”
我最后把目光转向了小莺儿,“至于你……”
小莺儿突然带着几分忧虑看着我,“玉哥儿,我不想改名字。”
我一愣,不由问道,“为什么呢?”
“我喜欢小莺儿这个名字啊,这个名字也是你给我起的,我都叫了这么些年了,都有感情了。”
我难得欣慰一回,这小丫头总算长大了。
我捏着她那羊小角辫笑道:“我也正有此意,你就还叫柳莺儿,什么都不用想,像只小莺儿一样,无忧无虑,开开心心长大就好了。”
“嗯,”小莺儿重重点头。
名字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几个孩子在一旁打趣,你称呼我一声“正则兄长”,我称呼你一句“清许贤弟”,玩得不亦乐乎。
他们几个玩腻了,又都围了过来,大狗子道:“玉哥儿,你可真厉害,懂得真多。”
“那是,玉哥儿可是咱们柳铺最聪明的人了,”小莺儿接茬,“你忘了当初范夫子都说不过玉哥儿。”
大狗子大手一挥,给我定了性,“对,玉哥儿是柳铺最聪明的人,还是整个牛角山最聪明的人!”
我听罢笑笑,由着他们胡闹去了。
“那你们可知道,谁是咱们大周最聪明的人?”阿恒靠在窗台边突然道。
我猛地回过头去。
阿恒随手把手里的木棍放下,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木屑,一步步过来,道:“咱们大周啊,可是出过一个神童。”
“神童?”小莺儿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什么神童?”
“这个神童打生下来就识字,可以说是过目不忘,别的小孩子还在跟你们一样读《三字经》的时候,他就已经能钻研最晦涩难懂的文章,连当今陛下都夸他有非常人之能,要把他接到皇宫里住。”
“哇,”二狗子一脸崇拜,“那他也太厉害了。”
“这还不算,”阿恒把一只手搭在我肩上,汩汩热源透过掌心传过来,我却没由来地越来越冷。
阿恒接着道:“这个神童在六岁的时候作了一篇文章,叫做《通国策》,将我们大周从北漠到南疆的物华天宝都歌咏了一遍,一时间被京城中的人奉为天人,连翰林院里整理了一辈子经史典籍的老翰林都自叹不如。”
“这个神童真正成名是在他八岁的时候,那年刚好是三年一届的春闱,录的一甲三人都是饱腹诗书才冠京城的人中龙凤。然而就在当年的琼林宴上,那个神童以一敌三,当着陛下和群臣的面,竟将他们三个问的哑口无言。当今陛下当即就许他翰林院里给他留一个位子,将来不必经过科考,直接就是翰林学士。”
“他问什么了?”二狗子问。
阿恒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那后来呢?”小莺儿接着追问,我知道她在期待什么,在她看来,这样的人物必然大有作为,说不定要比那些书里的人物还要厉害。
“后来那人家里谋逆,满门抄斩。”我猛地站了起来,只觉得眼前一片猩红,险些一个趔趄一头栽下去。
强行定了定神,以近乎逃似的速度夺门而出。
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觉得全身血气上涌,在体内横冲直撞,无处发泄似的压的心口难受。
远处的山,近处的树,在我眼里通通变了形,以一种近乎狰狞的角度扭曲着,席卷而来,满目鲜血,满目疮痍。
直到全身力气都散尽了我才停下来,双膝发软,难以为继。急凑的呼吸响彻耳际,轰鸣碾压,我一时间什么都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