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198)
我笑了笑,举杯一饮而尽。
第182章 雪夜
待吃过了饭,我领着二狗子回永平坊的宅子。大狗子本来是跟我们一起走的,一直到朱雀大街才分了手,他抱怨着还得去查一遍宫禁安防,独自一人往宫城方向去了。
雪已经停了,入了夜之后下过的雪还没人清扫,将将能没过鞋底,我俩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慢慢往家走。
二狗子穿的鞋还是我给他手纳的鞋底,本来手艺就不行,再加上穿了多年了,鞋底早就磨得光滑了。一个不留神踩在先前被人踩结实的冰面上,蹴溜一下就倒了地。
临了还拉了我一把,我俩一起摔倒在冰面上。
后尾巴根一阵钝痛,偏偏这又是个坡,我俩一路颠下去,坐在雪地里呻吟,然后互问对方有没有事,接着一起笑了。
临近宵禁,又刚下了雪,街上就没个人头。我俩坐在雪地里边笑边缓神,好半天才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
“你摔就摔了,还得拉一个垫背的,”我给二狗子打拂身上的雪,“真是个孝顺的好大儿。”
二狗子吐了吐舌头,“我就是情急之下想拽点东西,谁知道你这么不经拽。”
“你那个劲道,是头骡子也给你拽趴下了。”
二狗子还是揉着屁股笑,“好了,都粘屁股上了,打扫不下来,回家换条裤子就好了。”
裤兜子上粘的那两团雪已经根深蒂固,我也只好作罢。再走的时候越发小心,我打头先试探好了再让他踩。快到家的时候又飘起小雪花来,我在前头给他挡着,二狗子在我身后我走一步他跟一步,咯咯直笑,“玉哥儿你还记得吗,那年冬天我们去柳铺集上卖地瓜,回来的时候下大雪,你就这样在前头替我们挡着,我们仨在后头排成一排,结果一个蹴溜滑,我们四个就成了串儿上的蚂蚱,全都摔了。”
我抬手擦了擦脸上的雪也笑了:“都是大狗子不好好走路,非要滑着走。”
“他就喜欢打蹴溜滑,那年冬天还在野湖上跟人比赛,回来裤子都磨破了,里头的棉花都跑没了,就剩一层布在屁股上糊着。”二狗子笑着叹了口气,“不过他现在是真的厉害了,摇身一变成了皇子,再也不怕冻屁股了。”
我笑道:“等咱们哪天落魄了,没饭吃了,就去找大狗子讨饭。他要是敢不搭理咱们,咱们就把他的糗事编成书,满大街找人唱去。”
“那可有的说了,唱他个三天三夜都唱不完。”
拐进巷子里雪就小一些了,这里都是各家扫各自的门前雪,雪一会儿深一会儿浅的,到了一处宅门前几乎都没有雪,一看就是刚刚打扫过。我领着二狗子上前推门,刚进来从屋里出来个人,迎着我俩就过来了。
“老爷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还担心宵禁了你们回不来了,这位就是您说的小少爷吧,真是是一表人才。”
二狗子疑惑看着我:“玉哥儿,这是……”
“这是张伯,平时过来帮衬你洗衣做饭的。”我给二狗子介绍道。说起来这个人还是当初老头临走的时候介绍给我的,手脚干净,干活利落,价格也公道,在大户人家家里当过差,这几年年纪大了才不干了,照顾二狗子的饮食起居绰绰有余了。
当着张伯的面二狗子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冲人一揖:“那就麻烦张伯了。”
张伯急忙道:“这可使不得,小老儿就是个粗使下人,有什么吩咐您尽管交代小的去做。”
又道:“老爷你们冻坏了吧,我柴房里烧了热水,这就打来给你们泡泡脚。”
我点了点头,领着二狗子进了堂屋。刚进屋二狗子就把我拉到一旁小声道:“玉哥儿,我不要下人。”
屋里炭火炉子烧得正旺,我拉着他到火炉子旁坐下,解释道:“长安城你人生地不熟,我又不能时常过来,有个使唤的人你出入也能方便一些。”
“鼻子下头就是嘴,有什么不方便的?”二狗子皱着眉道,“你光租这个院子就花了不少银子吧?再加上一个使唤下人,你一个月几个子的俸禄,能经得住你这么花?早知道给你添这么多麻烦我就不来了。”
“说的什么话,”我也板起脸来,“刚还说是一家人呢,现在就跟我说这些。”
“玉哥儿……”二狗子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低下头道:“我就是不想你乱花钱。”
“也不算是乱花钱,你看,长安城这么大,你知道去哪儿买菜吗?买来了你不还得自己做吗?做完了吃好了再自己洗碗、洗衣裳,你这一天还能干点别的吗?”我慢慢跟他掰扯,“我让你来长安城是让你来好好读书准备明年考试的,若是不能让你安心读书那还不如不叫你来呢。你现在先不用管这些,等明年考完了再操心让张伯是走是留。”
二狗子终于没再说什么,正巧张伯端了热水进来,我接过来将人打发了,把木盆送到二狗子脚边,“怎么,还要让我伺候你脱鞋不成?”
“我自己来。”二狗子面色一囧,急忙把鞋脱了。
“裤子也脱了,放炉子边烘着,明儿一早就干了。”
二狗子又听话地把裤子脱了搭在椅背上。
这双脚一路走来也生了冻疮,热水一泡就发胀,口子都裂开了。二狗子怕被我看见,装作洗脚拿手盖住,我心里一阵发酸,也只能装作没看见,起身去给他收拾被褥。
“玉哥儿你今晚不走了吧?”二狗子在身后问我。
“不走了,”我道,“长安城不比咱们那里,这里入了夜有宵禁,不能随意走动。今晚咱俩挤一挤,一起睡。”
“好啊。”二狗子满是欣喜。
等我也洗完了脚,二狗子早已经在被窝里等着了,巴巴抬着一张脸看着我,看得我一阵心虚,急忙把灯熄了,这才脱鞋上床。
“玉哥儿你不脱衣裳吗?”
我摸着黑把衣裳脱了,刚进被窝才发现是暖和的,这小子方才一直在给我暖被窝,见我上了床才又挪回了自己被窝里。
“被窝里凉吗?”我问他。
“不凉,”二狗子在夜色下露出两颗小虎牙来,“这被窝真软和,进来都不觉得凉。而且长安本来就比牛角山要暖和,你看这里房子挨着房子,风都吹不透,哪像咱们以前,一入夜山风就跟闹鬼似的,嗷呜乱叫。”
“是啊。”我想起破庙里四面漏风的墙,风一大了就担心第二天墙塌了会被砸在里头。可再一想就是烧得滚烫的火炉子,炭火堆里埋着的红薯土豆,还有一熄灯就往我被窝里钻的阿恒。美其名曰一起睡暖和,却又总是长手长脚弄得被窝四处漏风撒气,我一晚上不停地给他补窟窿。
“玉哥儿,你们在白水城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二狗子突然道。
我微微一愣,当初刚到长安时我是给二狗子去过信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白水城的事一笔带过,但想来也知道,二狗子在陶然书院读书,白水城里的事一打听就都清楚了。
我抿了抿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二狗子也没等我回复,继续道:“这次我无论考上考不上,都不走了,以后再有什么事,咱们一起面对。”
被窝里暖烘烘的,我心里也暖烘烘的,
被窝里伸了只手过来,精准无误地按在了我那颗钉子上:“我再也不想从别人嘴里听到你为我们遭过的罪了,那些害你的人,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第183章 税收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这里不比老相爷家,到翰林院得走个把时辰。我本想着让二狗子多睡会儿,悄无声息爬起来到街上买两个烧饼就完了,没成想一回头,身边早就空了。
天色还没亮,外头静悄悄的,独厨房里火光闪动,一溜长烟窜到被雪覆盖的枯枝上,被分割得七零八落没了踪迹。
我推开门,二狗子正往灶台里添柴,张伯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看着我道:“小少爷他非要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