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247)
凌崖子看了看韩棠,又看了看我,“你需要我帮你什么?”
我抬头对视上去:“我问陛下要四样东西。”
凌崖子:“什么?”
“第一样是一道律令,我要朝廷发文布告天下,划分清楚祖产与抢占百姓田地的界线,以后征地全都按照此界线来征,多余田地全部上交。与朝廷对抗不交地者按违反大周律入刑,家里有为官者上查三代,并且往后三代不得入仕。”
我听见已经有人在后面深吸了一口气。
“第二样,我要兵,拿人捉人不必请示刑部和地方官府,征地官可独断专行。”
“柳存书,我大周从未有过如此荒谬的做法!”有人道,“照你这个说法,这个征地的人根本就游离于大周律法之外,谁都管不了他,完全不受控制,万一这个人是个贪官恶吏呢?如此一来会造成多少冤假错案?”
我点点头,接着道:“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三样东西,征地的人选由我们户部自己选任,我选的人,出了事都算到我头上。”
“你有几个脑袋?你担得起吗?!”
我冷冷回道:“我担得起,担不起,都是后话,特殊时期当特殊处置。”
“什么特殊时期?你根本就是……”
我:“亡国之期!”
话音落下,大殿里霎时间静了下来。
我在一片沉寂中对凌崖子继续道:“我这里就有两个人想要破格录用。”
凌崖子撑着额角:“谁?”
“一个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叫曲河。还有一个是我弟弟,柳清许。”
感觉那人已经骂不动了:“柳存书你任人唯亲!”
连韩棠都偏开视线不忍再看我了,我顿了顿,接着道:“第四样东西,我要一道可以先斩后奏的圣旨。”
我听见咚的一声,有人昏倒了。
第222章 节流
我说完之后,大殿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之前无论我说什么都有人反驳,如今反倒是没人说话了。
所有人都看着凌崖子,都在等一个回复。
准,还是不准。
看我是一步登天,还是粉身碎骨?
可就在此时,凌崖子也不出声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膝盖都跪得有点疼了,凌崖子总算开了口:“你让我再想想。”
我点点头,冲上面叩了个头:“那我回去等。”
说完也不等旨意,自己站起来走了。
临出殿门,我听见凌崖子没好气地问:“还有事吗?没事都散了。”
不知道哪位颤颤巍巍提:“陛下,登基大典的事……”
“还登什么基,大什么典?”凌崖子应该是猛踹了下桌子,一声尖锐的摩擦声过后,是凌崖子压着火气的声音,“也发张布告让天下人知道了就得了,先把眼前这些烂摊子都解决了再说。”
底下一片寂静,再无人声。
我径直回了家,二狗子正坐在院子里等,见我回来抬起头来,“玉哥儿,你记错了,家里没有酒了。”
我挨着他坐下来,“没有就算了,下次再喝也一样。”
二狗子:“玉哥儿,你饿吗?”
我摇了摇头。
于是变成了两个人坐在院子里枯等。
一直等到月至中天我才等来想要的消息,凌崖子看来当真被我气的不轻,圣旨只有两个字:准奏。
我连夜到户部尚书龚隆庆家里取到了那些账本。龚隆庆已经病入膏肓,那双眼睛没法尽数张开,只是用瘦到脱了形的手紧紧抓住我的袖子,喉咙里咕哝着,像压了一口老痰。但我看出了他无声的声嘶力竭,他脖子上青筋裸露,死死抓住我像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他在呐喊:“不……能……查……”
我冲人拱手拜别,拿着账本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还没走到大门,便听见内堂里传出了号丧声。
第二天一早,户部衙门。
从卯时开始陆续有人前来,我就在户部大堂上坐着,二狗子和曲河一左一右站在我身后,来一个跪一个,一直到所有人都到齐了,我挥挥手,衙门大门一关,把那些惴惴不安的人都吓了一跳。
我指了指案桌上两摞账本:“我奉旨暂时接替户部尚书一职,彻查这一年来户部的账目。这些账本从龚尚书家里拿来的,与户部库房里的账逐一比对,每一笔银子从进来到出去,我要知道它完整的轨迹,两方对不上的所有可疑账目全部摘出来,彻查到底。”
堂下一片议论纷纷。
我吩咐人把这些账本全部搬进户部的库房里,“我已经让后厨备好了一个月的饭菜,还给诸位准备了被褥。以后大家就不用麻烦每天过来点卯了,账本没查完之前户部大门不会开,我陪着诸位,咱们一块把户部的账理出来。”
长安城里的梆子敲过三声,整个户部值房里灯火通明。天一天比一天冷了,窗户没关严,一阵夜风破窗而来,登时就把那一点睡意打消散了。
我站起来去关窗,窗户刚关好,门又开了,二狗子和曲河拿着账目来找我,二狗子兴奋道:“那笔银子找到了,玉哥儿,你猜是到哪里去了?”
通过对比两方的账目,那些失踪的银子始见端倪,明账上至少有一百万两银子不知所踪,再对比着暗帐一点点排查,如今半个月过去了,才总算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我打断他:“别卖关子了,直接说。”
曲河在二狗子肩上拍了拍,接着道:“那些失踪的银子分了十几笔,数额都不大,名目也是五花八门,什么采买湖笔,什么采购宫廷用的丝绢,还有修建行宫用的岭南来的木材……这些银子最后分作两笔汇了出去,一笔是年初的时候,拨了五十万两用在巴州修缮水利,可事后我查了,巴州一带春天大旱,夏天大涝,河坝上根本就没有动过工。”
“巴州……”我默念了一遍,“巴州那种小地方,就算真要大修也用不了五十万两。”
“你再听完我们说的另一笔就明白了,”二狗子笑着道,“另一笔是今年六月中才出去的,也是五十万两,这笔连用途都没写,只是写明了,调往青州。”
“青州……巴州……”这两个地方单看都没问题,可放到一起就有问题了,我皱眉道:“这分别是献王和安王的封地。”
“没错,”二狗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喝了,“两笔银子,数量均等,分别流向两个皇子的封地,这要是没有关联,打死我也不信。”
“可是还有个问题,”曲河道,“你们想没想过,六月中的时候,献王李钰,早就因为骊山谋逆的事被赐死了啊。”
房间里一时间静了下来,我那扇窗户关不严,又吱呀呀开了,夜风倒灌,二狗子拢了拢衣领:“玉哥儿……我怎么突然觉得后脖颈有点凉呢……”
我站起来去把窗户关了,二狗子这才抖落一身鸡皮疙瘩,颤巍巍问我:“献王真的死了是吧?”
我点点头,李钰当着我的面抹的脖子,喉管都露出来了,人肯定是活不成了。
“那这笔银子是给谁的?”二狗子纳闷,“总不能是给死人的吧?”
曲河也提出疑问:“还有,是谁给的呢?”
我窝在圈椅里默默自己想了一会儿,等回神时只觉得肩上一暖,二狗子给我围了块薄毯子,曲河早已经不知所踪了。
我偏了偏头,在二狗子手上拍了拍,“你快去睡吧,天色不早了,也让剩下的人都回家吧。”
“他们早都走了,关了半个月早就归心似箭了,我就自作主张让他们都回去了。”二狗子冲我笑了笑, “玉哥儿,你也去休息吧。”
我捡起桌上重新整理出来的账册翻了翻,“我得出份折子,明天把结果报上去,那些丢失的银子该追回追回,追不回再想办法,得赶快把后续的粮草凑出来给阿恒他们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