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101)
最后凌崖子算准了阿恒不会动我,一个侧身闪到我身后,扯住我后腰上一块衣裳不撒手了。
阿恒脸色又沉了几度,“你出来!”
“歇口气,歇口气……”凌崖子呼哧呼哧在我耳朵边上喘气,好半晌才把话说囫囵了,“我真不是来卖符的,我就是过来投个宿。”
“谁答应留宿你了,把手给我拿开!”
凌崖子急忙收了手。
见人一撒手,阿恒立马又拎着扫把上来,凌崖子又跑,大半夜的鸡犬不宁。
为避免惊扰了四邻五舍,我只好把他俩拦下来,对阿恒道:“他真的只是来投宿的,现如今也没有开门的人家了,就留他一宿吧。”
“多谢多谢。”凌崖子在一旁喜滋滋地抿嘴笑。
我又转头对凌崖子道:“不过你也看到了,我们家就这么大,人又这么多,实在没有空的床再给你了,只怕要委屈你打地铺了。”
“不委屈不委屈,”凌崖子急忙摇头,指指一旁的柴房,“这儿方便吗?方便的话我睡这儿就行。”
我有些为难,“这里头还有一条狗,一头鹿。”
凌崖子浑不在意,“没事,挤挤更暖和。”
话已至此,我回头去问阿恒的意见,“你看行吗?”
阿恒又冷眼打量了凌崖子一会儿,这才不情不愿点个头。
我松了口气,“那我一会儿给你拿床被褥过来。”
“好,好,”凌崖子搓着手欲言又止,最后忸怩道:“还有吃的吗?”
好在年糕是现成的,我起灶又给他热了一下,顺便煮了一碗面糊糊,足够凌崖子凑合一顿了。
进屋后发现凌崖子已经跟几个小家伙混熟了,几个人正一脸聚精会神地围着凌崖子,阿恒坐在窗边冷冷看着,面色不善。
看见吃的凌崖子急忙站起来接着,嘴里连声道谢,甫一接过去便狼吞虎咽吃起来。
热气腾腾的面糊糊,我看着都烫嘴,凌崖子浑然不觉地往嘴里灌。
我微微皱眉,“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你这是几天没吃饭了?”
“两天了,”凌崖子含糊道,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块年糕,声音就越发含混不清了,“你馊艺真好,这年糟我怎么呲出一股漏味来。”
“……你别说了,先吃吧。”
几个孩子围上来七嘴八舌,大狗子道:“凌崖子道长好厉害,他说他爬过几十座山,座座都有牛角山这么高,渡过上百条河呢!”
小莺儿:“还去过番邦异域,看到过好多稀奇古怪的事呢。”
二狗子:“凌崖子道长还读过好多的书,很多在世上已经销声匿迹的书他都看过!”
阿恒靠着窗不屑地哼了一声。
就这么会儿功夫凌崖子便已经把饭吃完了,拿袖子抹了抹嘴,冲几个孩子一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道在路中,路在足下,道阻且长,溯游穷源,此便是贫道此番经历所求了。”
几个孩子一脸艳羡地看着他。
阿恒拿眼瞥他,“说人话。”
凌崖子:“我师兄让我卖出三千张符,没卖完之前不许回去。”
我:“……你不是嫡传弟子吗?”
凌崖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那不是为了给自己贴贴金嘛。”
阿恒冷眼瞧他:“你个大忽悠。”
“此言非也,”凌崖子也不恼,摇头道,“我虽欺人,但不会害人,反之我卖符是为了帮人,若是人们不需要我的符,我必然也不会卖给他。”
阿恒立时站了起来,“你还敢在这儿胡说八道!”
凌崖子只好悻悻地住了嘴,我打圆场道:“那你如今卖出去多少符了?”
凌崖子抬手冲我比了个二。
大狗子:“两千张?”
凌崖子摇头。
二狗子:“两百张?”
凌崖子还是摇头。
小莺儿:“不会才二十张吧?”
凌崖子依旧摇头,眯眼笑道:“两张。”
大家伙儿:“……”
我:“那你估计是不好回去了吧?”
凌崖子依旧笑眯眯的,“我不就山,山自来就我,我不急。”
饭后凌崖子自己拿碗去洗了,冲几个孩子道明天再给他们讲黑熊精大战蜘蛛精的故事,抱起我给他准备的被褥,心满意足地进了柴房。
半夜里,夜风乍起,我轻轻推了推阿恒,只见人稍微动了动,又接着睡熟了。
我披了件衣裳出门,轻手轻脚来到柴房前。
甫一开门,便见里头的人左边挨着狗,右边搂着鹿,安之若素地冲我一笑,“我等你很久了。”
作者有话说:
玉哥儿深夜私会穷道士,阿恒睡梦头顶大草原,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第92章 磨刀向猪羊
我把门轻轻掩住,再回过头来问凌崖子:“你知道我会来?”
凌崖子轻轻笑道:“我不光知道你会来,我还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我说什么来着,我不就山,山自来就我。”
我狠狠心,从怀里掏出几块银锞子来。这些银子我睡之前就揣在身上了,这会儿都捂热了,依依不舍地交到凌崖子手上,“我买你一张符。”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买我的符的,”凌崖子笑笑把银子收起来,又从脏兮兮的道袍里掏了半天,捏死两只跳蚤之后总算找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符来,“你拿回去之后就找个荷包布袋之类的东西装起来,随身带着就行,不说能延寿续命,至少能抵你一次大灾。”
我捏着那张符看了一会儿,“那如果……不是我用呢?”
凌崖子挑眉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了点意外,“不是你用?那你给谁用?脾气很大的那位小友吗?”
我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凌崖子摆摆手,“他福大命大着呢,用不着这些东西。倒是你,山根尖细,两腮无肉,三停不匀,一看就是福薄命浅的面相。我在集上说的那话不是危言耸听,你自己上点心吧。”
我无奈一笑,“我早就知道自己是孤煞命,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不强求。而且我就在柳铺这方寸之地,顶了天也就是采药的时候摔一跤,可阿恒马上就要去从军了,战场上刀剑无眼,我为他求个平安。”
“有意思,真有意思,”凌崖子忽然笑了,从怀里把我给的那几块银锞子又还给了我,“给他买用不了这么多钱,一两足矣。”
我微微一愣,“我俩还不是一个价钱啊?”
“他是青龙伏形的命格,差不多意思意思就行了,你稍微麻烦点,所以价钱自然也高一些。”
“什么叫意思意思就行了?”我立时急了,把银锞子又推回去,“你给他整个认真的,别这么敷衍了事。”
凌崖子哭笑不得,“不是我不给他加,实在是无能为力,他的命数已定,非我所能及啊。”
我将信将疑的,这才把银锞子又收了回来,不确定地问:“还是这张符?”
凌崖子笑着点点头。
“你就不怕我拿来给自己用?”
凌崖子还是笑得一脸深意,“一切自有定数。”
我冲人一点头,这才出了柴房。借着零星的星光又把那张符打量了一遍。四四方方一张黄纸,上面鬼画符般涂了几个大字,边角处都起了毛边,眼瞅着一阵小风就能给吹破了。
左看右看实在没看出什么门道来,我赶紧把东西揣怀里捂好,一两银子呢,就换了这么一张破纸片,着实肉疼。
回到房里,阿恒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睡得安稳,我贴着他躺下,不一会儿也睡过去了。
第二天是腊月二十六,按照习俗是要杀猪炖肉,天刚蒙蒙亮大家伙儿就被一阵鬼哭狼嚎的猪叫声惊醒了。
我跟阿恒披上衣裳来到院子里,大狗子他们这会儿也都醒了,一脸震惊地看着院子里不知道哪来的一头猪,正发了疯似的四处乱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