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188)
“这件事谁也不能再提,就当做没发生这件事,谁再多说一句,军法处置。”
祁风和滕子珺对视了一眼,齐齐点了点头:“是。”
次日一早,旌旗铺展,整装待发的队伍一身身银光铠甲被初升的日头映得睁不开眼。
阿恒今天还是要打头阵,我给他把一身明光铠穿好,还是再三检查过,确定再无疏漏才松了手,站远一些整体打量了一眼,笑了:“阿恒大将军果然威风凛凛。”
阿恒也笑了:“大将军不光威风凛凛,还能打胜仗。”
我上前隔着铠甲轻轻抱了抱他,“那我在这里等着大将军凯旋。”
上次是阿恒夜袭,隔着老远我没有看见战争全貌,这次却就在眼皮子底下。随着阿恒一声令下,骑兵首发,一群战马长嘶一声,迎头冲了出去。
敌军果然亮出了火器,一支火药箭嗖的一声破空而过,正冲着阿恒而来,无论是速度还是威力都不是一般的箭失能比的。
阿恒骑的是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毛色似火一般,奔跑在最前头,火药箭逼到眼前也不慌忙,阿恒踩着马镫纵身而立,长枪与火药箭相撞,“铛”的一声火星四溅,竟将来势汹汹的凶器斩落于马下。
周围的将士受到鼓舞,长喝一声,全都奋勇而起,一举冲了上去。
敌军的第一波火药箭悉数逼近,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网,密密麻麻压了过来。能像阿恒那样挥枪斩箭的毕竟还是少数,以我肉眼所及便看见好些个人被带下了马,烈火燃烧,鲜血飞溅,顷刻之间便哀嚎声一片。
但前进的队伍没停,前面倒下的由后来人替上,仍势如破竹向前进。
正如阿恒所说,火药箭这种东西虽然威力巨大,但装填需要时间,第一波攻势下去,有了短暂的空档。
还来不及松一口气,我便看见了远处的城楼上推出来了投石机。
足足有七八台,一字排开,点了引线的火药包被放置在投石器上,正准备往我军队伍里投掷。
“轰”的一声,一声惊天动地的震颤之后,所有人都愣了。
我甚至看见阿恒前进的队伍都有一瞬间停顿了下。
方才那批火药包没等到投掷,在城楼上就炸了!
黑色的浓烟从城楼上滚滚涌出来,直窜苍穹,隔着这么老远我仿佛都听见了城楼上歇斯底里的哀嚎声。
城楼上一片混乱,祁风借势带着轻甲兵一举逼近城下,甚至没有借用云梯之类的东西,纵身一跃便上了城楼!
这家伙的轻功竟然这么好?!
就这滕子珺还好意思跟人家比?我都替他臊得慌……
经过之前那一场意外,王庭的队伍已经乱了阵脚,又加之祁风轻而易举上了城楼,一下就放倒了一批弓箭手,放下绳索把自己人都拉了上去。
这场仗从清晨一直打到正午,最终以城门大破,王庭自刎于城楼之上作结。
第174章 偕老
这场仗胜得没有什么悬念,当看到阿恒他们势如破竹的干劲儿和祁风不得吹灰之力就上了敌方城墙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场仗胜负已分了。
唯一算得上意外的是那些在城墙上炸了的火药包,也不知道是火器在大周境内还没有普及,那些人操作不当,还是那东西放的太久了,失了准头,又或者是有人故意为之?
照理说霍伦是陈楚山的人,王庭杀了霍伦,陈楚山又怎么会慷慨解囊来帮助王庭?我能想到的事情王庭自然也能想到,那他怎么还敢接受这批火器?还是说他并不知道这批火器是出自陈楚山之手?
陈楚山到底又想干什么?
只可惜,这些问题的答案都随着王庭在城楼上那挥刀一刎彻底没了下文。
他可能是知道自己难逃一死,趁着还没有重枷压身,自己给自己一个痛快。可我却又莫名觉得他是被身上的秘密压垮的,所有的这一切都不是出自他本心,他被人操纵着造反,操纵着把火器推上城楼,操纵着举起了刀,唯有放下刀的那一刻,才算是彻底解脱。
不知道后世的史官会怎么记录王庭的生平,一个跳梁的小丑?一个孤勇的枭雄?还是一个可怜的木偶?
阿恒带着队伍进了延城,收编了王庭剩下的军队,又对王庭的住处和军营进行了搜查,不出意外,所有证据都已经被事先处理掉了。
那批火器也被尽数找到了,看器身上刻着的铭文,确实是当初大周军队在范阳一带测验的那一批。
如此看来,陈楚山是做好了准备要“死而复生”了,他不惧自己的身份被揭开,这一战就是给当年经历过那场兵变的人提个醒,他陈楚山又回来了。
韩棠,徐明,景行止,代表陈皇后后人的大狗子和代表柳家后人的我,还有皇上……一个都没落下。
阿恒一直等到北庭都护府来了人接管了安西的兵权才打道回府,还是那五千人,相较来时紧张沉闷的气氛,回程倒是轻松愉快了不少。一路上祁风都在嘲笑滕子珺挨打的原因,滕子珺如今还上不了马,只能跟我一样坐马车……不,趴在马车里。每每听见外面祁风的笑声就恨得牙痒痒,恨不能爬起来追上去按着人也打一顿板子才能暂消心头之气。
若说之前,我心里还是偏向滕子珺的,毕竟跟我是一个山沟里出来了,身世清白,值得信赖,当初在柳铺时也帮了我不少,于公于私我都会更相信他。可自从看了祁风在战场上的表现我就彻底转了心思,这人就是为战场而生的,无论是领军还是单打独斗都异常出彩。跟阿恒配合起来更是天衣无缝,两个人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需要什么,要强攻还是要后撤,他都能立即反应过来并给阿恒提供最有力的支援。这种意识是从小耳濡目染才锻炼出来的,看着年纪也没比我大出多少,怎么练就的这一身本事?
我问滕子珺:“这个祁风到底是什么来历?”
滕子珺先是冷哼了一声,可是出口的话却带着浓浓的醋意:“图朵三卫你知道吧?”
我点点头,阿恒带的这支队伍前身就是图朵三卫。
“他是最开始那支图朵三卫的总教头收养的义子。那时候的图朵三卫可不像现在这样,那些人可都是跟着老王爷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过的狼卫,每一个手里头都是成百上千条人命,据说他们第一次入京的时候还把先帝吓哭在了朝堂上。祁风一个汉人,打小就是跟着那么一群人长大的,可不就长成了一只小狼崽子。”
我点点头,难怪军中的人对他都言听计从,看不出来这祁风年纪虽小,但看阅历已经算是个军中老人了。
“这还不算,”滕子珺闷声道,“他还有一个二爹爹,跟老相爷是至交好友,连带着老相爷对他也颇有偏爱,逢年过节都是要到老相爷家里请安的。”
我暗暗吃了一惊,这重身份我倒真是没想到,毕竟老相爷家的院门可是连李玦、李钰这样的正经皇子都不能轻易进去的。
难怪滕子珺总拿祁风的身份说事,这么煊赫的身份想让人忽略都难。
“人家身份好,本事高,你还有什么不服气的?”
“我没有不服气,”滕子珺抬了抬头,又埋下头去道:“我是有点自卑。像祁风这样的人给少将军做副将大家都服,可我算什么东西啊,有什么资格跟祁风平起平坐啊,别说别人不服我,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不配。”
“副将是阿恒自己选的,配不配他说了才算。”
滕子珺:“可他不是因为你才……”
我笑了:“你觉得你们少将军是那种为了报恩会把整个军队的性命交出去的那种人吗?”
滕子珺愣了愣。
“祁风是有他的过人之处,可这里就只有一个祁风,阿恒不可能再找出一个祁风来担任副将。再者说,祁风擅长的是冲锋陷阵,可是打仗不只有埋头向前,还要有军需、粮草供应。我看你在对待王庭那些降兵时粮草分配和重新分编做的就很好,祁风不是都夸你了嘛。”
滕子珺豁然开朗:“你说得对,术业有专攻,在冲锋上我虽然不及祁风,但我还能干别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