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第一仵作 上(96)
他招手就把掌柜的重新叫过来,追问这个点。
掌柜的认真回想很久,也找不出个具体的人来,脸愁成一团:“看病治人,这叫谁说都是善行,我们家真是,东家心善,伙计踏实,一点缺德事都没干过,账目也清晰,但开门做生意,要说没一两个对家,没人上门捣乱也不可能,有那泼皮拿了钱,专门干这种丧良心的事,往地上一躺,装个病啊,哼哼两声,说你治死了人,说你医术不佳卖假药,每两三年都能遇到几回,可要说什么深仇大恨,到这种绝人活路的地步,还真没有,不至于啊……”
问不出东西,申姜面色有点凶:“指挥使在前,妄言当斩,知道么?”
“知道啊,”掌柜的直接跪了,“小人迎来送往,不是那么不懂眼色的,万万不敢撒谎的!”
申姜烦躁的摆摆手:“行了行了,下去吧,包着头跟这儿跪,外人见了以为我们怎么你了呢。”
叶白汀这时却想到一句话,和申姜一起看现场时,申姜随口说了一句,怎么跟上回的爆竹铺子似的……
“半个月前,那个爆炸起火的爆竹铺子,你不是去看过?”他转向申姜,“可有觉得哪里特别微妙,很相像?”
申姜怔了一瞬:“我就是随口一说,都是爆炸起火么……上回动静没这么大,也没有死人啊。”
叶白汀便问:“现场烧毁情况?”
申姜摇摇头:“两边都烧的不成样子,没剩下什么东西,就是上回没怎么连累邻居,就自己着完了,其他差不多。”
叶白汀:“地点呢?离这里远么?”
申姜:“那可就真的有点远了,一西一东,隔着半个城呢。”
叶白汀转向仇疑青:“去看看?”
仇疑青颌首:“可。”
……
还是那匹马,还是那条主街,叶白汀和仇疑青共乘一骑,路遥风硬,呼啸而过,可他并没有觉得冷,仇疑青的后背很宽,足以挡住所有袭过来的寒风,仇疑青的胸膛也很暖,似能融化所有冰霜。
谁能想到呢,明明总是冷着脸,疏离淡漠,拒人千里的指挥使,其实也是个乐于助人,身有热血的普通人。
京城百姓今天算是开了眼,先前才见着锦衣卫奔驰而过,飞鱼服,绣春刀,最前面的那个怀里还抱着个少年,正寻思是谁呢,四处攒人八卦打听,没想到又回来了!
这回离得远远,他们就伸长了脖子瞧,终于看清楚了少年的脸,啧啧,就是两个字,好看!
面冠如玉,肤白胜雪,你说一个男人家家的,怎么能长得那么白呢?叫他们这群大姑娘小媳妇怎么办?还有那眉眼,眉修目展,双目润泽清亮,黑白分明,长眉过鬓,眉尾收的尖尖,都不用画的,微微一笑,竟然还有卧蚕!那恰到好处的明媚灿烂,就像三月里的桃花,四月里的暖阳,嘤,人家也好想要!
不对,等等,长得好看是一回事,被人抱在怀里是另外一回事,这位锦衣卫……好像是指挥使吧,对她们漂亮可爱的少年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仇疑青不会关注路人目光,为什么别人看过来的眼神越来越复杂,甚至充满着挑剔和打量,他也没时间关心,一路骑马带着叶白汀,来到了损毁过半,异常安静的爆竹铺子。
叶白汀扶着仇疑青的肩,由着对方托下马,走进了这家铺子。
的确和申姜说的一样,损毁大半,现场焦黑一片,可从程度上来讲,远远不及刚刚的药材铺子,部分地方还隐约辨认出原来放的是什么东西。
尽管如此,也是不能干活了,需得整理重建,估计东家急着做年关生意,直接把工人调到了它处,还没来得及整理这一边,暂时就荒着,没有人烟。
正好方便他们查了。
叶白汀和仇疑青走进去,打算先看看起火点,那边申姜就已经三两步蹿进去,招呼他们过来:“起火点就在这里!”
非常好辨认,稍微比别的地方严重,地上炸出了一个坑,比别处的坑都深,不管深度还是颜色。
这个地方仇疑青是第一次来,他先是缓缓看了看四周,才走到坑前,蹲下,仔细查看,又伸出手指摸了摸,抬到鼻前嗅了嗅。
“雷火弹。地上纹路脆裂,非新土,仍然埋了很长一段时间。”
从爆炸力度上来看,这一颗威力不比药材铺子,仇疑青站起来,四下找了找,很快从焦黑炭迹中踢出一枚薄薄的铁罐。
个头不大,也未炸的粉碎看不出是什么,哪怕叶白汀这种外行人,也一眼认了出来,这就是装着火药和铁砂的小罐子——雷火弹原本的模样。
所以有个问题就很关键了……
叶白汀眸色微深:“两件火案是否一人所为?如果纵火者手上只有两颗雷火弹,那就是碰巧,时运造就,可如果不是,问题就大了。”
这样的危险品,理当管制严格,是怎么流入到外面的?流出了多少?杀伤类武器,若是心善之人拿到,尚能记着保护归还,若是凶徒恶匪拿到,可就不一样了。
仇疑青:“本使已命人交接兵部,配合筛查。”
申姜已经傻眼了,我滴个乖乖,竟然又一颗雷火弹!这玩意儿现在是遍地都是么?这里是半个月前发生的事,他亲自过来看过的,为什么就没发现!
两场大火,他根本没往一块想,爆竹铺子看起来就是个意外,另一个顶多就是个蓄意纵火,掰扯不清楚,也不好查,没想到指挥使和娇少爷随便一看,就看出了两枚雷火弹,还是年深日久的计划!
申百户搓了把脸,这案子得亏得亏交给他们锦衣卫了,换别人来,查到猴年马月也出不来个所以然啊!
那边叶白汀已经快速思考,和仇疑青展开讨论:“一样的埋弹方式,一样的爆炸起火,一桩只有火,没有伤亡,一桩声势浩大,伤亡惨重——指挥使最能想到的是什么?”
仇疑青看着他的眼睛:“尝试,进化。”
叶白汀:“就像不确定效果如何,纵火者第一次就算作案心情强烈,也难免心虚,担心事不成,可若真是这个方向——”
仇疑青眸底深暗:“这个人很可能不会停下来。”
叶白汀神情也绷紧了,有第一次第二次,就有第三次第四次,只要这个人没有被抓住,这样的惨剧还有可能发生,雷火弹源头被控制的紧还好,如果此人手里仍有雷火弹,那接下来的日子,恐怕是水深火热了。
他看看四周:“地址也有些微妙。”
仇疑青颌首:“一东一西,一闹市一偏僻,为何?”
叶白汀:“为什么雷火弹埋了那么久才动作,这个人中间去做什么了?”
仇疑青眯眼:“还是——换了一个人?”
可眼前能找到的线索太少,似乎只能先排查能接触到雷火弹的人,还不是最近,得往前往早,时间越久,记录越容易遗失,若别人利用的就是这一点,可能等不到期待的结果。
叶白汀沉吟:“一般这种聚焦型犯罪,作案人很可能有性格方面的超高自恋,喜欢被别人关注的感觉,不管赞他还是骂他,之后我们的调查过程,该要注意这个点,不要刺激他,还有,这类人对自己的作品留下记号,可查探至今,并没有发现。”
仇疑青:“还有时间。两起爆炸都是在上午辰时左右,作案人在这个时间有空闲。”
这个时间东西集市最繁忙,百姓最热闹,不管做买卖还是采买东西,哪怕是酒楼饭肆,都张罗着切墩备菜,脚下不停,什么人在这个时间段,特别闲呢
叶白汀也想到了:“纵火者既然享受被关注的感觉,一定不会错过别人的评论,火起之时,他一定就在附近。”
仇疑青:“若烟花铺子是为了方便掩盖尝试痕迹,下一个为什么要选药材铺子?”
这个铺子有什么特别?
二人双目相对,接下来的思路渐渐清晰,排查闹市是必须的,凶手享受被关注,就不会在偏僻地方动手,尤其街边的旺铺富户,近几年谁家动过土,有没有特殊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