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第一仵作 上(49)
叶白汀指向停尸台:“还有死者身上衣着,似乎很华丽,料子一看就很贵,仔细看就觉得不和谐,这并不是成套的衣装,分明是睡衣外随便批了件外袍——死者是急匆匆从某个环境里出来的,或者让人伺候着上了床,却根本没睡,悄悄的独自一人跑了出来——为什么?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必须得立刻处理?”
申姜拳捶掌心:“对啊,也许他根本就没叫人跟着,这才一个人死在了那里嘛!”
叶白汀:“他不但没叫人跟着,自己也从头到尾没出声,是什么样的秘密邀约,让他这么重视?天那么黑。夜那么寒,他当时害不害怕?如果害怕,又为什么要去?”
仇疑青扬眉:“要先确定昨夜死者在哪里睡的——一定不在家。”
叶白汀目光流转,眸底赞叹:“指挥使英明。”
申姜又呆住了,怎么就英明了?为什么就他听不懂?到底打哪来的结论,为什么死者一定没有住在家里啊!能不能说明白了!
还有娇少爷,你拍马屁就拍马屁,少眼睛那么亮,你还笑,眉眼弯弯,似春水湖畔,弄的满屋子都有了桃花似的,把水平拔的这么高,以后让别人怎么搞?别人拍马屁笑不了那么美,溢不出桃花怎么办?活该被嫌弃倒霉么!
叶白汀在图上画了一个圈:“寒冷深夜,穿这么单薄,郡马看起来可不似指挥使这等内力高强之人,短距离尚耐的寒,走太远怕是不行,死者昨夜一定就住在附近!”
申姜:……
好嘛,现在老子懂了,你们一个二个说话能不能云山雾绕,直接说清楚不就行了,能不能简单点,沟通起来简单点!
叶白汀:“另外,医者也很关键。死者生了病,总得看大夫吧?总得开药吧?总得被问病史吧?或许能问出点什么。可能这个病或与他有亲密关系的人同本案不相关,但眼下没多的线索,肯定要排查一番。”
所有该说的说完,叶白汀眨眨眼,唇角噙笑,露出小白牙。
“还有——指挥使先前提起死亡时间,我的确可以缩得更短,但需要工具。”
仇疑青:“工具?”
叶白汀微笑看向申姜:“是的,工具。”
申姜腿一软,你说的这是工具的事么?你该不会要剖尸吧!
“工,工具,我可以去催一催,但剖尸……”他眼珠子转着,飘来飘去,想要以这样的方式默默提醒指挥使,这话重点不在工具,是最后这两个字啊!
仇疑青看向叶白汀:“你要剖尸?”
叶白汀本也没想瞒着,申姜又干不了这个,想要解剖验尸,只能往上找:“确有此意。解剖验尸于破案大有裨益,属下不才,最擅长的便是此法。”
“最擅长?”
“若指挥使给机会,属下就敢让您及诸位同僚,见到生平前所未见的,绝妙技艺。”
少年眼睛很亮,侧脸融在烛光里,显得更小了,微微有些笑意,眼底卧蚕就现出来了,肉乎乎的,稚气又可爱。
他眸底盛着一汪湖水,清澈的,明亮的,炽热的,是繁星,是皎月,是燃烧的火把,是耀眼的自信。他不似锦衣卫,不像小兵,和北镇抚司所有人都不一样,个子不高,也不威猛,没有能吓哭小孩子的满身煞气,甚至太瘦了,腰细的一掌就能握住,可你看到他时,只会觉得他瘦,不会觉得他弱。
身似韧竹,不会被任何东西压弯,心若坚玉,不被俗世沾染,他尚年少,有着成年人早已磨平的热血,他能为了自己追求和守护的东西所向披靡,永不后退,他让你……想把全世界给他。
仇疑青垂了眸,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似在思考。
“笃笃——”
门响了,是传令兵来报告:“禀指挥使,云安郡主到了。”
仇疑青点了点头,看叶白汀:“你在此处处理收尾,”又指申姜,“你同本使来。”
“是。”
申姜给叶白汀飞了个眼色,示意他自己便宜行事,别想在北镇抚司惹事,后果谁都承担不了,务必第一时间去找他的人——你知道找谁。
叶白汀好悬冲他翻白眼,他像是出来没带脑子么?还惹事,他现在只想验尸破案。
仇疑青二人走到会客厅,远远的就看到了云安郡主,大概丈夫意外去世,接信出来的又急,没时间准备丧服,她身上穿的并不是素衣,而是将外裳反穿,算应个急。
她身边带着不少人,除了丫鬟婆子,还有小厮护院,和北镇抚司气氛有些格格不入,所有人都绷得很紧,主子没坐,下人们也不敢散开太远。
走近些,才看清这位郡主的脸,细眉杏眼,白肤樱唇,算不得明媚娇艳,用清秀形容却不够,总之人是好看的,只是有些偏瘦,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状态如此已是保养的很好了。
神情也太过平淡,一眼扫过去,她身边的下人们装也装出了些悲戚神情,她自己就看起来怔怔的,眼圈微红,显是哭过,却不见特别悲伤,反应有些慢,好像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似的。
“仇指挥使。”
见仇疑青过来,云安郡主目光垂下,行了个礼:“我夫君之事……劳指挥使受累了,”她手指指向廊下站着的青衣小厮,“此子名罗安,是平日随侍我夫君的长随,等闲不离一二,昨夜应该也是他伺候我夫君……想指挥使应该有话要问,便带来了。”
仇疑青浅浅颌首,视线似有似无掠过申姜。
跟娇少爷混久了,别的不长进,眼力也得长进,申姜小心翼翼的插嘴:“属下带人下去问个话?”
仇疑青:“可。”
申姜两眼放光,立刻带着人转去了空闲小厅,立功的机会又到了!
云安郡主有些犹豫,看向仇疑青:“不知我夫君尸身……可能带回?”
“不急,本案有些蹊跷,带回去未必与你有益,郡主坐。”仇疑青将人让到座上,上了茶,指尖轻缓敲着桌面,“眼下倒是有一桩事需郡主解惑。”
云安郡主只稍稍沾了坐,茶也未捧,看不出不敢还是焦虑:“指挥使请问。”
“郡马可有仇人?”
“仇人?”云安郡主愣了一下,方觉失态,帕子印了印唇角,“指挥使说笑了,他这样的身份位置,狐假虎威也就是了,哪敢同旁人结仇,若要真说有,怕只能是我了。”
第34章 别说的那么暧昧
申姜点了个字写的好的手下拿纸笔记录,带着死者长随去了个小厅,手上拎着个紫金小茶壶,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铜铃眼瞪过去:“罗安是吧,昨天一天都在哪里,一直跟着你家主子?”
从进入北镇抚司,罗安就吓的不行,攥着自己的手,眼神都飘了:“跟,跟着的,从晨起就跟着伺候,不,也不算全跟着……主子休息时,自,自不能打扰的。”
申姜喝了口茶,露出一嘴白牙:“你这主子,昨晚没在家睡吧?”
罗安震惊:“你,你怎么知道!”
申姜一脸‘这有什么的’淡定,腔调拿的更加矜持:“他还有见不得人的小秘密。”
罗安更震惊:“这,您也知道?”
“本官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许废话,懂?”
“知,知道了……”罗安抖的更凶,眼睛都不敢抬了。
申姜内心这叫一个舒爽。做个事事料在前面,什么都知道的聪明人原来是这种感觉,高深莫测,句句玄妙,不用特意装逼,别人就已经顶礼膜拜,可太爽了!
希望娇少爷以后尽心尽力,多多总结出那一二三二二三,好让他抖起来!他申百户走出去就是个智勇双全,胸有锦绣的人物了!
内心狂的一批,表面稳如老狗,申姜学着指挥使的样子,敲了敲桌子,声调拿捏的那叫一个稳:“都说说吧,昨天跟着你主子都干了什么?郡马什么时辰起的床,什么时辰吃的饭,什么时辰遛的弯,去了哪里,会了谁,说了什么话,干了什么事,从早到晚,一样一样,都给老子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