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第一仵作 上(185)
“这个姐姐不仅护着她,还护着很多人,把老班主挤得都快没地方站了,二人经常吵架,站老班主的越来越少,站这个姐姐的越来越多。很久很久,小姑娘都没有这么恣意过了,她甚至不想跑了,每见老班主一回,都会帮忙骂一回,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姐姐要护的人太多,客人也太多,只她一个人勉力在前,终有撑不住的时候,老班主野心未散,怎会容亲手教出来的姑娘背叛?她阴着心,准备良久,做了一个局,小姑娘还是被客人强要了……”
“因小姑娘一直是个不听话的刺头,老班主用来招待她的手段,自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一夜特别漫长,小姑娘都不知道自己晕过去了几次,每一次醒来,身上的伤都会再多一层。她所有坚持的东西,她的信念和梦想,甚至整个世界全部崩塌,没有英雄,不存在英雄,不会有一个人,永远都能跋山涉水来救你,你的日子,只能你自己过。”
“那个姐姐也得到了最严厉的惩罚,就在同一日,她被大主顾强行接走,因和几位客人的时间确定错了,害客人生了气,她差点死在别人的床上。一个女人而已,怎么可能对抗得了全世界?”
“小姑娘感谢那个姐姐曾经的付出,但也仅是这样了,她本就是一个人,该要事事靠自己,没人能保护得了她,她只能做自己的英雄。或许老班主可以找到办法对抗,可有些事没有办法,她从懂事开始,就知道没有一个人会向着她,包括生她的娘,世道就是这样子,你是女人,你就不可能有第二种活法,你不配读书认字,你不配有出息,你只能依附男人而活,从前的自己太天真,那个姐姐也太天真,保护所有人……没人能做到,也反抗不了,就算舍了命去,也不过是一捧黄土,过几年就被人忘了,戏班子却每一日,都有可能进鲜嫩的女孩子。”
“小姑娘重新挂上笑脸,斗志昂扬,听老班主任的话,积极的学戏,接堂会,攒钱……她年轻,鲜嫩,戏唱的好,很多大主顾问的喜欢,关键是脾气拧回来了,老班主简直拿她当心肝肉疼,想多分钱就多分钱,不想年纪小的女孩子太早出头,压了自己的势,底下的小姑娘就得多学几年,不许接场子,老班主甚至减少了自己的分成,只要小姑娘能赚钱,她分到的不也更多? ”
“那个姐姐劝说了小姑娘几次,小姑娘不听,再拦着,小姑娘没钱进账,就火了,和那个姐姐打起了擂台,慢慢的,二人分庭抗礼,小姑娘名声越来越大,客人越来越多,吃姐姐那一套的倒慢慢少了,老班主非常高兴她们的竞争,两个人一有矛盾,她就站在中间拉偏架,东边拱拱火,西边吹吹风,不是爽的很?”
盛珑捧着茶,眉眼融在阴影里:“岁月不知秋,韶华把流年换,日子一天一天,流水似的过去,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她烟视媚行,左右逢源,不把男人当人,也不把自己当人,早就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但凡她想要的东西,没有拿不到的,但凡她想去的地方,没有去不成的,她游戏人间,精于算计,将男人们玩弄在鼓掌,手腕厉害的很,不仅能引得男人们为她争风吃醋,为她砸钱,甚至为她出过人命——”
“她早已见惯生死,甚至有意推动,造成了别人的生死,这样的人你们不怀疑,倒来怀疑我? ”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一眼,眸底一片了然,仍然是只有前半段故事,没有后半段。
他想了想,问:“既然你听到了这么多,可知道为何燕柔蔓叛出容家班,自创燕家班?”
盛珑目光闪了闪:“这个……外头传言太多,我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大概就是八年前的一个冬夜,老班主突然意外去世,新班主争位,她和那个姐姐各自都有拥趸,两个人理念不同,常有争吵,几年间就没断过,何况这个时候?她们都觉得自己选的路才是正确的,也都说不服对方,本来这也就是戏班子内部自己的事,吵一吵没准就有了结果,可这世间的存在,又不只是这一个戏班子。”
“外头有男人垂涎她们已久,不是没得手过,可两个人名气越来越大,姐姐已经慢慢的不接这种生意了,妹妹则要价越来越高,手上人脉圈子越来越广,轻易不会让别人点名,她接谁的生意,全看她自己高兴,男人想玩一把大的,说服了一个贵人,要玩个更有趣的游戏,让姐妹两个一起伺候……这梅有梅的香,桃有桃的妖,冷烈妖娆,多情妩媚,一次体会了,岂不是好滋味?”
“这世道,任你一个女人再聪明,再厉害,也比不过男人们的行事方便,他们总是能很轻易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轻易受人尊重,什么事情都能办的顺利,哪怕一个没脑子的废物,只要是个男人,出去办事打听消息,都比女人顺利多了。他们下了手。”
“具体过程外人不得而知,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得手,这两个姑娘又是怎么应对的,只知道最后贵人很不满意,打断了这男人的腿,把他赶出了京城,这个姐姐大病一场,失去了嗅觉,容家班最后,也彻底归了这个姐姐,燕柔蔓和这个姐姐恩断义绝,仇深似海,叛出容家班,自创燕家班,自此以后,矛盾不可调和,凡是容家班的生意,她都要抢,凡是容家班在的地方,都少不了燕家班的影子。”
故事里的人物不要太明显,这个身带反骨,处处透着叛逆与要强的小姑娘是燕柔蔓,那救过她的姐姐,当然就是容凝雨。
这之后的故事,应该就是容家班开始转型,容凝雨多年苦心经营,慢慢摆脱了之前的经营模式,孤女还是收,却不再照以前的方式特殊训练,只学戏,不学别的,接生意也是,只接正经堂会单子,那些老班主之前会涉足的路,丁点不沾。
燕家班就不同了,以燕柔蔓带头,仍然是什么生意都接,谁的生意都做,管你是谁,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服务,钱够就行,她不会养孤女,收新人,底下吸纳来的人,大都是之前变红会做,自愿过来的。
比起燕柔蔓的偏激,容凝雨更像是一个殉道者,燕柔蔓吃过的苦,她都吃过,她知道那是什么日子,于是不想别人再遭遇,她想以一己之力撑起一片天,力小时护一个,力大时护十个,或者更多,只要她能做到,她就会勉力去做。
故事讲完,房间一片沉静,桌上点心一颗未动,茶盏里的水早已没了温度。
盛珑垂着眼眸:“这样的人,你们真的好好查过了么?”
叶白汀:“你的这瓶毒物,仍然说不清。”
盛珑:“该说的我都说了,大人们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但凡命案,物证人证口供动机,都不可或缺,毒物虽找到了,其它的角落拼不全,仍然不能随便定论,本案凶手,不能锁定为盛珑。
再继续问,也不能得到更多的线索,剩下的工作,还是得侦查人员继续努力。
仇疑青便道:“凶案事实未清,盛姑娘作为相关人,近日不可出远门,不可向外透露案情消息,如有需要,锦衣卫随时会再次上门问询。”
盛珑起身,行了个端正秀雅的福礼:“指挥使放心,规矩我都懂,定会全力配合锦衣卫查案,不让大人们难做。”
三人走出盛珑的院子,风一吹,冷的人手都不敢伸出袖子。
申姜抽了口凉气,脑仁直疼:“今儿个这故事有意思诶,你说这燕柔蔓和容凝雨到底有仇没仇?说没仇吧,明明一起经历过那么多风雨,却一点都不相亲相爱,骂的那叫一个起劲,抢生意抢了那叫一个痛快,我查过了的,这各处堂会生意,燕柔蔓真的把容凝雨挤的都快没地方站了!说她们有仇吧,燕柔蔓顶多也就是过嘴皮子瘾,见到就要骂一通,嘲讽一遍,除了害别人生意少点,钱赚的少点,也没伤过谁算计过谁,好像没对对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
越说越感觉这戏份有点熟……申姜挠着头想了想,拳捶掌心:“李瑶和盛珑也是这样!从最开始就是,关系不好,互相埋汰,可也没算计过对方,让对方吃什么大亏!”
申姜十分不理解:“这是要闹哪样啊……你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坦诚一些不好么,干什么要绕这些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