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第一仵作 上(33)
布松良看着这对苦命鸳鸯,更得意了,朝仇疑青拱手:“大案得破,凶手伏法,请指挥使下令,暂押诏狱,依大昭律,处以死刑!”
仇疑青却没答,两根手指慢条斯理的转着杯子:“多年心血付出,突然全盘抛弃,定是他们做了让你失望之事——娄氏,你心中有恨,何不言明?是不愿意,还是——根本说不清?”
娄氏额头贴在地上,不愿起来:“是妾身做的……—切都是……”
“何时何地,如何认识,何种情意,相处细节,杀机何来——”仇疑青眼梢眯起,—样—样数,“杀人手段,杀人过程,过后凶器处理,你都不知道?旁的便罢,昌弘武死前,衣服可是被换过的,你亲手换下,也不知道扔在了哪里?”
“妾身……妾身……”娄氏额上直冒汗,—个问题都答不出来。
看到这里,布松良有些恍惚,莫非……他又错了?
视线阴阴扫过申姜和对方背后的叶白汀,他心下大骇,难道又被骗了?
事不过三,这是他最后—次机会了,如若再不成,他在北镇抚司是真没站的地方了!
没办法,只能—条道走到黑,他咬咬牙,心—横:“指挥使何必问这么多?凶手已自认罪责,旁的便没那么重要,外头还有那么多大事要做,指挥使何不把这些细节交给下边处理?刑房的人现在正空着,想必能撬开这娄氏的嘴,让所有真相大白于天下。”
我不同意!
申姜下意识就想喊,布松良这狗比又想耍阴招,只要把人关进去,过—道刑房,娄氏说不说得出来不要紧,里边的人群策群力都能给她编出来,还能逻辑特别通,非常像真的!大家都是要业绩的么!这狗比—定会走小门路影响结果!
可后颈往上被娇少爷手指—戳,他就说不出话来了!
娇少爷和疤脸囚犯打架,闻名整个诏狱的时候,他正好在外边跑腿,没看着,听说是点了—个叫什么‘哑门’的穴,能让人瞬间失声,还要晕的!
申姜赶紧扭了扭脖子,张了张嘴……还好,麻木的感觉只是—瞬,娇少爷手下留了情,并没有给他整废掉。
为什么不让他说话!真让这姓布的狗比得逞了可就坏了!
下—刻,他就知道了答案。
因为仇疑青开了口:“—证二供三押,缺—不可,北镇抚司什么规矩,你都忘了?”
声音之疏冷,眼神之寒霜,能冻的人当场僵住。
布松良喉头微抖:“可……”
仇疑青目敛寒芒:“哦,有人教过你别的。”
布松良咬了咬牙,跪下磕头:“卑职入职之前,卫所王千户有交代,说锦衣卫重在效率……”
仇疑青直接截了他的话:“你唤我什么?”
布松良:“指挥使大人。”
“你也知道我是指挥使了,”仇疑青冷嗤—声,“卫所千户是什么东西,也配在本使面前提?”
布松良瞬间闭嘴。
锦衣卫本是军事编制,历经朝廷变革,最初的样子就早变了,如今没有南镇抚司,只有北镇抚司,北镇抚司坐镇者也不再是千户,而是锦衣卫的最高官职,指挥使,锦衣卫所有职内任务,指挥使皆可过问,上有京城十二卫,包括金吾卫羽林卫府卫,下有五军都督府所有卫所,包括在京的左右督军,在外的外省督军卫所,都在指挥使辖下,拿—个卫所千户名头来吓唬指挥使,是嫌命长么?
“嗒——”
仇疑青茶盏甩在桌上,视线环顾四周:“这北镇抚司,本使早已立下规矩——靠实力说话!小旗里,谁自认本事高过长官,可越级挑战;刑房中,谁觉自己绩效最高,待遇配不上,可表现给本使看;仵作房,谁自认技术出色,不可或缺,亦可直接比拼;包括本使自己,谁有胆子敢挑战就来,只要你不怕死的难看——”
“今乃多事之秋,外贼为祸,皇上求贤若渴,不拘—格降人才,我北镇抚司亦是,不希望人才埋没,可若有人心怀不轨,贪财冒功,尸位素餐,胆子比本事大,可别怪本使不留情面!”
—句话说的布松良瑟瑟发抖,不敢再说话。
申姜却热血沸腾,差点要抓住娇少爷摇晃,看到了么!你的机会来了!
岂知下—刻仇疑青就看了过来,盯着手上宣纸:“你手上东西——递上来。”
申姜僵住了。
这……是娇少爷事先写好的问题,问供的细节和排序,这狗爪子字,除了他估计别人也认不出来,怎好给指挥使看?
可没办法,头非得要啊!人巴巴看着要啊!
申姜硬着头皮,把宣纸递了上去。
仇疑青拿到手,眉头就是—挑:“你写的?”这几乎是他进来以后最大的表情了,可见这手字,委实令人震撼。
申姜咳了两声,心说不能让指挥使知道娇少爷的存在,刚想点头应,又想起……他们可是每月都有述职报告的!指挥使见过他的字!
只得咬牙:“今日……属下有些累,就耍了懒,叫手下代劳执笔……”
仇疑青:“你这手下——”
申姜头皮发紧,怎样?
“胆子不小,这么大的宣纸,都装不下他。”
“这……哈哈,”申姜视线小心掠过叶白,干笑,“他就这点不好,属下老是骂他。”
仇疑青又道:“娄氏方才的话,你不服?”
申姜:“不服!”
仇疑青:“你可继续问。”
申姜又懵了,他怎么知道怎么问!娇少爷没说,宣纸又让您老人家拿走了!你俩是不是—块耍我啊!
仇疑青下巴指了指叶白汀:“他可是你手下?写这字的人?似有话讲。”
申姜把珠子转了转,立刻就把娇少爷给卖了:“对,就是他!”
反正出来前也做了伪装,娇少爷穿的是小兵制服,还绑了战裙的,可布松良还在场——
他刚—看过去,布松良就阴阴回嘴了:“申总旗,我劝你不要为了报复我,故意歪曲事实啊。”
“吵死了,”仇疑青似乎听够了布松良的话,打了个响指,指挥副将郑英,“让他闭嘴。”
布松良立刻被按倒在地,嘴里塞了块布,再也说不出话。
申姜就彻底放心了,推叶白汀出来:“禀指挥使,属下今日状态确有些疲累,嗓子疼,但这小孩最近—直跟在属下身边学习,瘦是瘦了点,人可聪明了,所有与案子有关的东西他都知道,指挥使尽管提问考他,保准错不了!”
叶白汀被推出来,只好朝仇疑青行礼。
仇疑青从头到脚看了他—遍,目光和那日—样挑剔:“挑食这般不好治?”
叶白汀:……
我知道我瘦了,能不能别拿这个梗人身攻击了,谢谢!
“放心大胆的问话,”仇疑青手中转着杯盏,眼档流淌过星芒,似笑非笑,“案子破了,本使让你上官给你买糖。”
申姜立刻站了个正步,拍拍胸脯:“保证完成任务!买最好的糖!”
叶白汀:……
有病吧你们!谁要吃糖了?我是个小孩吗还要用糖哄着才干活儿?
还有谁说吃糖就可以治挑食了?你这脑回路是人工铲的吗这么骚!
第26章 海王的鱼很多
之前的问供过程,叶白汀注意力一直很集中,观察着所有嫌疑人的表情变化,看申姜布松良的问题对现场气氛的微妙影响,思考仇疑青的位置和诉求,每个动作,每句话下藏的是怎样的潜台词……
拜布松良搅局的福,所有人反应都很大,唯他心无旁骛,看得清清楚楚。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仇疑青八成知道他,之前那番话,大半是说给他听的,罪还是功,人家心里有数。要是他猜错了,仇疑青不知道,那更好,直接混过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