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第一仵作 上(233)
家里领导没在,这事说不清,他可不想最后自己倒霉。
武力不能用,嘴皮子又不如别人利索,贺一鸣一套一套的,说的他两眼转圈,脑仁直疼,都快被说服了,要不是有指挥使的规矩顶着……没准就真就听对方的办了。
叶白汀听了几耳朵就明白了,贺一鸣这回,是来捡漏的。
锦衣卫这几天又是开棺验尸,又是到户部问话,全是有关管修竹的事,但凡敏感一点的人,都能察觉到点什么,这个案子当时是贺一鸣主办,听到消息怎会不注意?
挑这个时候过来,大约是知道仇疑青不在,故意过来说办事签流程,如果档房照他的要求签了章,走了程序,那这件案子锦衣卫就确定不管,不该再问,仇疑青要是再问,就是打自己的脸,这官场上,最重要的不就是面子?
这个案子……果然有问题,且贺一鸣心里门清。
叶白汀哼了一声,你要是打进门来,也用不着我,你要是来秀嘴皮子,那抱歉了,欺负北镇抚司没人?便叫你见识见识。
“未知贺大人前来,有失远迎啊。”
他站在门口,阳光最灿烂最明亮的地方,手抄在袖子里,微微一笑:“贺大人今日这是怎么了?跑来和我北镇抚司一个普通文书纠缠,不在刑部上下交际,在外面清谈宴上和高官贵人们畅抒胸意,高谈阔论……是不喜欢吗?”
贺一鸣看到叶白汀就头疼,眼梢眯了起来:“你如何能在这里?”
“汪!”
感觉到了他神情里的恶意,狗子呲着牙就想往前冲。
叶白汀一把拽住了狗子,摸了摸它的毛:“同贺大人不一样,我在这里,当然是我喜欢。”
档房的文书看到叶白汀,像看到救星似的,说起来八尺壮汉的大男人,委委屈屈的跑过来,指着贺一鸣,满脸都是控诉:“少爷,他欺负人!”
叶白汀微笑安抚:“没事,你回去坐稳了。”
八尺壮汉的文书立刻就精神了,昂首挺胸的往回走,越过贺一鸣的时候还高高抬起下吧,冲他哼了一声。
贺一鸣冷眼看着两个人刚刚的互动:“他这么听你的话,指挥使知道么?”
言语之间,隐含威胁之意。
叶白汀一点都不怕,反而借机试探:“这个问题,你得问指挥使了,要不要请他出来?”
贺一鸣眸色立刻变深:“指挥使不是不在?”
叶白汀反问:“你打听过了?”
贺一鸣理了理袖口:“这种事还用打听?本官前来公务,无人对接,只能自行寻档房,指挥使若在,怎会如此无礼?”
叶白汀一个字都不信,这人若非准备充足,绝不会这么前来,心下一转,脸上已绽出微笑:“之前的确不在,不过我刚刚走过来时,听到了些动静,似是回来了。”
贺一鸣心中快速转动,想起刚刚文书对叶白汀的尊重,再看叶白汀光天化日之下,北镇抚司哪里都去得,什么事都管得,很快有了新主意。
他浅浅叹了口气,看向叶白汀的眼神透着关爱:“你的事,为兄已经打听清楚了,有带罪立功的机会是好事,为兄往常是严厉了些,也是爱之深,责之切,义父的事都过去了,此前看到你,只是太意外,担心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罪上加罪,一时反应有些过度,你莫要生气,为兄其实一直都等着你出来,一家团圆呢。”
叶白汀:“哦?”
这是要换套路?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第109章 你骗我一个试试
贺一鸣见叶白汀在北镇抚司来去自由,颇受人尊敬的样子,心间顿时有了主意。
他这个义弟从小就是这样,天真,良善,没心没肺,从不关心外面发生了什么,是何形势,难不难,脸上永远挂着笑,好像坍塌下来他也能怡然自得,这种气质很特殊,很容易让别人喜欢他,纵容他。
乖巧起来是真乖巧,淘气起来是真淘气,没心眼也是真没心眼,所行所为不假思索,全靠本能,看到讨厌的事很容易生气,可也很好哄,只要你掌握了方法……以前不也是?他最吃那一套了。
贺一鸣心中有了想法,说了些好听的话,奠定基础,又伸出手,拉向叶白汀手腕,想要将他拉到一边说小话:“北镇抚司这个地方……”
“汪!”
却被狗阻止了。
狗子突然跳蹿到半空,瞪着眼呲着牙,来势汹汹,直冲着他的手,好像只要他敢碰叶白汀一下,这手就别想要了,会被生生咬掉!
贺一鸣赶紧缩回了手,心中暗骂北镇抚司怎么回事,指挥使霸道强硬,培养的一个个小兵凶神恶煞,一脸找茬打架的样子也就罢了,连狗都这么凶?
他只得缓缓呼了口气,手握全负在背后,控制着自己不要失态,尽量保持优雅君子的姿态,咬牙微笑,慢声道:“汀弟,借一步说话?”
叶白汀倒是没关系,他手上系着小铃铛呢,只要不出门,北镇抚司哪里他都去得,笑眯眯道:“好啊。”
贺一鸣应该还是有顾虑,担心走的太偏,被北镇抚司的人阴了,也没找什么墙啊假山啊树啊之类的遮挡,反而走到了院子正中间。
北镇抚司的院子,说起来是院子,其实更像校场,摆设什么的比东厂差多了,全无精致富贵之意,尽量少摆东西,少隔阻,以便锦衣卫们‘偶尔切磋’,也能施展得开,总之就是,非常空旷。
看起来好像说话很方便,离得远,别人听不到,实则一举一动,都在四周轮值守卫,或暗卫的视线之中。
叶白汀就更放心了。
贺一鸣见他一脸放松,表情更加意味深长:“仇疑青——这个人,你只知他厉害,知道他杀过多少人么?知他私底下办过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手里沾了多少人的血?又知不知道,为何外面人这么怕他?”
叶白汀:“为何?”
“因他翻脸不认人,谁都敢杀,”贺一鸣语重心长,“不要以为他现在对你好,这是真的对你好,你只是幸运,有些东西被他看上了,他现在很需要,他图的不是你这个人,要经营的也不是你这个人,而是你提供给他的东西,一旦他目的达到了,你没有了利用价值,就会和那些人——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一样,被他像垃圾一样抛弃,被他面表情的杀掉。”
“只有我们才是一家人,汀弟,为兄难道会害你?若你早表现出对仵作的兴趣,为兄那里是刑部,岂不正好?你说出来,为兄怎会不帮你?”
贺一鸣想想,他和叶白汀在一个家里生活了十几年,算是看着叶白汀长大的,叶白汀小的时候,也曾经有过粘他的时光,越说越有自信,越说神情越平顺,眼底也现出了难能一见的温柔:“还记得小时候的事么?”
“每次你同你姐姐胡闹,在外头惹了事,都是我帮你们混过去的,义父望子成龙,对你恨铁不成钢,拿起家法要打你的时候,也是我拦住了,帮忙圆场甚至求跪罚,还有那个夏天,雨那么大,水那么深,我背着你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带你回家……你都忘了?”
叶白汀面目沉肃。
这些往事,贺一鸣不说,他还想不起来,现在想一想,倒是历历在目,他在外头调皮惹了事,姐姐护犊子,不管是骂人还是揍人,都是不想他受委屈,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大人们一般并不会过分关注,是,姐姐比他大了很多,不能算是孩子了,可姐姐那么聪明会办事的人,明明处理好了,为什么父亲会知道?要动家法,需要贺一鸣跪求帮忙圆场?
小的时候傻,没注意也不会去想,现在想想,家里怕是有一个告状鬼啊,别人都不争气,都爱惹事,可不就显着他了?又勤奋又乖,满腹才华,未来可期,还孝顺知礼,可不就得别人夸奖看重?
贺一鸣当时所有的行为,都是有目的的,要么,是不想一起被罚,还担个‘知情不报’的同犯罪名;要么,是想表现突出自己,争取以后更多更好的机会,学习,交际,亦或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