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地(56)
他瞪大眼睛,“好傻。”
“傻?”谈梦西说,“不傻,阳光,有亲和力。”
“傻笑!”游叙感觉自己的形象严重受损,恨不得抢走谈梦西的手机。
不能抢,他板起脸,摆出冷酷的表情,竖起一条腿,“你给我拍过一张。”
“不要,这是虚假的英俊,我喜欢真实的傻。”谈梦西拒绝,打开自拍,“在原相机里,我的脸还有点歪,有什么关系?”
“没我傻。”
“你以前经常这样笑,有时候幼稚地发小脾气,我一哄你,你又藏不住开心,对我露出这种表情。”
游叙的下巴都要掉地上,“经常?”
“嗯。”谈梦西又拿照片给他,“就是这样。”
游叙看着自己无忧无虑又傻气的表情,心中感慨万千:“好像是,我记起来了。”
“什么?”
“我小时候就喜欢这样笑。”
在谈梦西面前,游叙有些耐心,还会低头;在别人面前,他更现实,性情接近狂躁,极少发自内心地祝福或者替他人着想。
在他十一二岁之前,还是个小男孩时,他爱笑,发自内心的笑,冒傻气。
“后来我发现,我的同学朋友总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看我,我没有做错什么,他们就是觉得我很傻,小丑,说些逗我的话,觉得我好欺负。”游叙说,“你看,小孩子之间多么单纯的恶意。”
他不傻,只是单纯感受到美好,比如吃到好吃的,得到一辆自行车,听见爷爷的夸奖。
谈梦西拍拍游叙的肩膀,无言安慰。
游叙接着说:“我受不了那些目光,学会控制表情,加上发育后长得高,没人再敢用看小丑傻子的眼神看我。”
如果说儿时是控制表情,抵挡无端恶意,创业后,这张皮囊长在他身上,融为一体。
创业后,他去跟供货商们接触,发现过于诚恳和傻笑,对方便会把他当一个新人,用最高的供货价给他,哪怕售后也比别人更不耐烦更吝啬。
他不再笑,笑也是虚假的皮笑肉不笑,点到为止,让自己看起来沉着冷静,像个老手,更严肃凶狠。
成熟的男人,有的循规蹈矩得像具尸体,脑袋空空,吃饭睡觉;有的狗苟蝇营,算计每个人,精明得像头畜生。
游叙没有那么爱钱,也没有那么贪图享受,自认为良知还在,自由意志消散得不成样子。
他在实现一个个目标的行为上愈发熟练,不像尸体,不像畜生,焦虑地单一地活着,倒像动物园里有刻板行为的大型动物。
当然,成熟的男人里,还有谈梦西这个例外,像疯了,跟这个世界拼了。
“环境一直很恶劣,少数人会感谢你的友善,理解你的真诚,大多数人会蹂躏你的单纯,加以利用。”游叙看向谈梦西,眼神多了宠溺又无奈,“成长的过程中,有人变了,有人没变,你是不变的那个死心眼。”
谈梦西说:“我变了。”
游叙歪着头,怎么看也没看出来。
谈梦西再次打开自拍镜头,“我的眼下多了两根纹。”
游叙又笑。
第二次傻笑。
谈梦西支起下巴,“我爱看你这副表情。”
游叙垂下眼睛,猛地爬起来,用行动来掩盖内心的失落。因为谈梦西说爱的这部分,他亲手把它抛弃过。
他伸出手,像是邀请:“再玩一次?”
“好。”谈梦西拉住他的手,掌心紧贴,借力站起来,“如果感到美好,你放开了笑,我不会笑你。”
不用他说,游叙也知道。
作者有话说:
除夕快乐~
第46章 信号太好
在山坡上打了不知道多少个滚,分享了两个不同口味的面包,他们往山顶走。
心情太好,游叙一时难以抽离,有些好话、坦白的话,再不说,会抓心挠肝而死。
他咽了口唾沫,“谈梦西,我一直在挽留你。”
谈梦西毫无迟疑:“我知道。”
他还没来得及屏住呼吸,残忍的答案就这么砸了下来,砸得他晕头转向。
“那你……”他惶恐又茫然。
“在我看来,你的行为不叫挽留,挽留是做点好事,希望对方留下,走也可以。”谈梦西脚下的步子不停,“你不同意我走,还要我低头,有点像惩罚。不听话的小孩要受罚,拿走他最珍贵的东西,直到他低头认错,再还给他。”
游叙追上他,“我罚你?”
“我在酒店向你求和,在商场向你求和,你全部拒绝了,你要我向你承认说分手是错。”
游叙无力地张张嘴,“难道不是错”在唇齿间徘徊。
随后,他沉默了,好像是这样。
“一对情侣,因为性格不合目标不同这些原因沟通失败,说出分开,是合理的。我向你提出改变生活,你不同意,我没办法说动你,也无法说服自己同意。你认为过去几年你很幸福,我不认为,可以说分手。”
游叙直白道:“因为我也不同意分手。”
“我愿意补偿你,我自愿放弃诊所属于我的那一部分,全部给你。那一部分是我辛辛苦苦获得的,天天当销售说哑嗓子,坐得腰间盘差点突出,看了多少人脸色。我想,我有权力处置。”
“没这么简单。”
“不简单。”谈梦西摇头,自己几乎脱了一层皮,“很难,很难。”
他们骂破喉咙,跳车,还打了一架,现在又开始吵。
游叙不想吵,“你嫌累,我们可以请医生,你在家待着。”
谈梦西也想缓和气氛:“我不讨厌工作。”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你要存款,你全部拿走。你要是愿意,我们去把车子过户,所有资产移到你名下,不愁没安全感。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不能离开我,你刚还说爱这爱那,分手了哪来的爱?”游叙闷头往前走,“你做不到!”
谈梦西一把攥住他的胳膊。
他有怒意,忍住没发,悲伤地瞪着谈梦西。
谈梦西抬起眼皮,目光直直打进他的眼睛,小提琴拉出的高音一样尖锐:“只有分手能把你从诊所里赶出来,不是吗?”
这么多年,游叙还是这样,任何事,不准他偏离自己的轨道一点点。他也还是这样,做不到安心,无法让自己的大脑停转,忽视不了自身感受。在游叙面前,他没有选项,寸步难行,永远无路可走,只能跳车。
游叙僵住。
谈梦西又说:“你喜欢休假和旅行,我们得到了。”
一丝疑虑从心头窜过,游叙望向谈梦西的双眼渐渐失神。
熟悉又突然的手机铃声响,把两人吓一大跳。
游叙的思绪被打断,烦躁地拿出手机,他爸的电话,对谈梦西用口型说:“我爸。”
谈梦西比了个OK手势。
游叙爸开场不说你好:“诊所怎么没开门?我叫几个老同事去找小谈看看,他们跑了几趟,一次也没开。我给你发消息,你两天回一条。”
“我在山里,没信号。”游叙说。
“小谈怎么不在?”
“他也在山里。”
“你们一起?”
“嗯,休息一阵子。”
“多久?”
“有半个月了。”
“明天回来。”
“再看。”
游叙预想到后面会有长篇大论,回头看一眼谈梦西。
谈梦西拿出烟盒,倒了倒,盒内好像没几根。点了根烟,他又往后躺下。自从在湖边躺了一次,谈梦西几乎走哪儿躺哪儿。
他爸劈头盖脸一大串话:“再看,顾客会跟你再看?一次去了别人家,下次还去别人家,累积客源就是累积财富,你做生意,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吗?你看街上哪家医院诊所会关门,关门影响口碑。”
游叙没找到插嘴的机会,“我懂。”